第三十五章蝇人奎斯
“是你！”伯莱仿佛才看见奎斯的脸，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伯莱永远无法忘却奎斯赠送给他的疼痛。那是在无法忍受的炙热中，视觉听觉等五感先经历过大放光芒、轰隆隆震天彻响，然后整个人再在痛苦中被抛进幽静的黑房子。
黑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大脑被无尽的剧痛包围。伯莱的身体数次想昏迷过去，但他忍住了。因为一旦在火焰中昏迷，他会把火吸进腹腔。
他忍住痛苦，不叫，不呼吸，甚至不移动。
他在无尽的痛苦中寻找着通向生存的那一缕光芒。这段路程中，他真的像最令人厌恶的垂死的大虫子，在火焰中散发着焦香的味道，无人怜惜。
无尽的悲寒只在伯莱心里回荡。
他听不见、看不到奎斯等敌人，但他知道敌人们一定在放声大笑。
火焰就像不可抵御的风暴，无情而缓慢地碾碎着伯莱，默默地劝说伯莱放弃他无谓的挣扎。
伯莱忘不了失去视觉前，所看见的奎斯的脸，那张信心满满的脸，那张风淡云轻的脸，那张唱着歌调的脸。
那张难忘的脸，在伯莱忍受着火焰炙烧时，给予了他生存的渴望。为了让一丝丝能撕碎这张脸的希望留存，伯莱命令自己垂死中挣扎。
终于，火焰的炙热消失了。
伯莱活了下来，但他又受到了外力的撩拨，就像撩拨着没脑子的昆虫！肯定是那张自信的脸干的，他在戏弄自己，在死亡到来之前尽情地玩弄失败者的尊严。
于是，伯莱列坚定要活下来。他控制着每一丝能驱动的肌肉，向前奔跑，向着前方有能救自己的地方跑去，直至被救，或者死去。
奔跑的时候，失去视觉的伯莱撞得脑浆疼痛，不过他继续坚持着。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伯莱的背后，他背负着无尽的剧疼，背负着那张赐予自己存活动力的脸，向前，奔跑。
直至，有人固定他的手脚。
……
那张脸近在眼前。
伯莱放弃了追杀柏吉。他探出手，抓向奎斯的脸，再把它扯碎，揉搓，慢慢折磨。
但是伯莱迅疾的手掌被另一只手掌抓住了，又被较劲地外拨。
两只手掌绑缚另外两只手掌。
伯莱抬起头，微笑着对奎斯说：“干得不错，人类。”
猛地抽手，伯莱双手挣脱，顺势侧身撞击人类的胸膛。
人类怒吼一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浅白色的甲壳，一张自背部直抵地面的透明翅，从人类的衣物下伸张出来。
伯莱将人类撞飞出去。
但似乎所造成的伤害不大，人类跪伏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
奎斯恨恨盯着伯莱。此刻，他听见了风的振动。
这种“听”非常微妙，仿佛与女子对视，不知原因，但却知道她对自己的感觉。
奎斯听到的风声，预知伯莱动了，目标自己的左脸。
“你是卑微的人类！你不应该和我一样！”伯莱似乎瞬时间陷入了痛苦煎熬，他伏身窜向奎斯。
奎斯虽然知道伯莱的攻击点，但他不想躲闪，他要用自己的血换取对手的血。
“你去死！”奎斯简单地扭腰，不躲不闪，狠狠挥拳击向伯莱的腹部。现在的奎斯，正陷在失去至爱的愤恨与重生的畅快之中，不愿去思考。
伯莱扑到，一拳击在奎斯的左脸上。奎斯头被打歪，但他的拳头义无返顾地砸在伯莱的肚子上。
“哪怕我徒劳无功，哪怕我血溅于此，我亦要以我血换你血！”
一拳见功，第二拳挥出。
伯莱脸上痛苦神色稍减，微微侧身，以胸膛迎接奎斯的拳头，同时挥拳。
奎斯的头猛烈地左倾，他被伯莱狠狠砸中右脸，然后他的第二拳撞上了伯莱的身躯。
打在了哪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头有点发晕。
这一瞬间，似乎过得很缓慢。奎斯缓缓咬合被打得张开的下巴，将挥出第一拳的手再次挥出。
第三拳！
借助挥拳，奎斯稍稍抬正被打歪的头颅，他看见伯莱正抬腿往后退。
“来啊！恶心的大虫子！”奎斯怒叫着推出第三拳，扑向伯莱。
“我不是大虫子！我是子爵伯莱！”伯莱同时怒吼着迎上。
仍然是伯莱的拳头先至。奎斯前额中拳，头颅朝后仰起。但奎斯疯狂地继续把力气用在第三拳上，最后砸中了伯莱。
两人短暂分开了一段距离。
伯莱似乎毫发无伤，奎斯嘴角不受抑止地流着血涎，一道绿中夹红的鲜血同时从左鼻孔流出。
“不！你不能是高贵的优化人！我要杀了你！”
伯莱嘶吼一声，更加凌厉地扑向奎斯，更加猛烈挥出拳头。
“杀！”奎斯不需要回头。他眼神微微涣散，但涣散的目光之中蕴藏着坚定，他迎向伯莱，挥出右拳。老师死了，前未婚妻死了，亲密的同窗死了，徒弟死了，奎斯不觉得自己有勇气活下去。
以拳换拳，疯狂赴死。奎斯不知道被击中了多少拳，他睁着视线模糊的眼睛，将积蓄起来的力量全部化作拳力，挥出去。
伯莱所给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的力量，他的作战经验，甚至他的心态，都强于奎斯。
奎斯的拳头开始受阻，开始落后下风。奎斯被击中两拳，才鼓得起力气还手一拳。他挥出的拳头也不顺畅，正被伯莱击打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步步后退。
伯莱在狞笑。
奎斯昏昏沉沉地看见，对手在狞笑。他咬咬牙，迈出沉重的脚步，腰部扭转出尽可能大的力量，挥出一拳。
拳头打中了什么。但奎斯却退后了一步，他的颈部受了一击，他避不开，也不想避开。有液体从嘴里流出，但感觉不到疼痛。奎斯嘶哑地叫喊一声，抢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颤抖着、勉强地，扭腰，挥出一拳。
“为了比列莉！”
“为了老师！”
“为了……”
这一拳，奎斯没能挥出去，他仰头倒下来。
喘着气，奎斯觉得自己应该面向着天空，但他看不见天空的蓝色。视线里，全是鲜红颜色，像一幅宽广无垠的油画。
奎斯的身体“听见”了动静，有人向伯莱射击，有大群的人正奔驰而来。
“不，别走，请你走之前——杀了我，求你！”奎斯晃动了下身体，想迎向伯莱。但，他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