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我,而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你心目中的代替品。”坐在庭院石阶边的子琪,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伸手接住了一滴屋檐上落下的雨水,语气平淡。
此时远处雨中的忆卿,撑着一把油伞呆呆的望着庭院中的二人,他还在担心,子琪是否会接受灵毅的说词。
“不是……”
“那是什么?”灵毅听不出子琪语气里的半点情绪,但这反而比她平时生气时更让灵毅感到担心。
“对不起,我知道我太自私了,”灵毅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那日他解开子琪的麻药而选择点了她的穴道,是他自己选择了让子琪知道实情的,那他应该承担一切。但也恰恰是因为自己了解子琪,所以他选择了赌。赌他对子琪的了解更透彻,赌子琪的不忍。
此时的子琪心情平静,早已没有了昨夜刚醒来听到灵毅亲口承认骗自己那时的激动。
“当那天在酒馆里听到你唱出那首歌时,我一度被拉入回忆中,我以为你就是凝浠,不然你不会那么了解,不会唱出那样的歌。”听到灵毅有些激动,子琪却很是无奈,那是该怪我咯!
“你的故事虽美,但”子琪依旧背对着灵毅,面向着雨天,“我帮不了你。”
“不!不是的,”灵毅几乎是在子琪话音刚落之时就一把抓过了她的肩,“是我没说清楚,我重说,重说一遍。”
感觉到气氛不对,忆卿丢开了伞,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一把打开了灵毅的双手,将子琪挡在身后,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答应让子琪自己决定,但他的目光十分坚定,不让灵毅再靠近半分。
“对,我尊重你的决定。”灵毅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都到了这一步了,无论怎样都不能功亏一篑,“我知道你的心意是怎样,但你不知道秀女……”
“够了!”忆卿再次打断了他,“不是说好了让她自己决定吗?为什么还要对她说这些?”
这次换子琪不解了。为什么,为什么忆卿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就在三人都僵持不下时,却见不远处杨大哥正手持一物,身后跟着数十个身着官府的人向庭中跑来。顿时,忆卿、灵毅二人脸色大变。
“微臣叩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未入庭,齐齐跪在了雨中。
“公……太子,宫里出事了,皇上手谕命太子立刻回宫,不得有误!”杨大哥立于众人之首,向忆卿承上皇帝手谕,身边的灵毅也立马向忆卿跪了下来,这次不用他再解释什么了,自有人向子琪说明一切了不是吗?
太……太子!
子琪看着转过身来得忆卿,直直的愣了有一分钟,然后转身不顾所有人差异的眼神跑入了雨中。
忆卿真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你们!”他恶狠狠的瞪了眼杨大哥及众人,也转身追了出去,丢了这一地不知所措的人们。
脑子一片空白的子琪使着全力跑着,也不知跑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一身的雨水,气喘吁吁,最后停在了张府湖中的石拱桥上。
“子琪……”
“你就站在那儿别过来!”子琪回过头喝住了追赶过来的忆卿。忆卿停在了桥下,十分担心的望着她,她需要静一静。
这一连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子琪怎么觉得从自己一醒来,就一直没歇着,不断有奇怪的事发生,自己好乱。
自己好像听了一段美妙的爱情故事,然后就莫名其妙成了“替罪羊”,不但要认陌生人作父,还要当什么秀女。最重要的就是,忆卿突然成了什么太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子琪努力顺了口气,转身坐在了桥栏边,看着桥下焦急的忆卿,突然有些豁然。
不是应该早有预感吗?当忆卿在72张塔罗牌中抽中了皇帝时,自己就应该预料到了,只是自己一直在选择逃避。逃避这些自己最怕发生的实情。帝王家,无情冢。
“对不起。”忆卿不知除了这三个字还能说什么。
“不用说对不起,”子琪转过头去,打起精神来,冲他挤出了一个微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忆卿一下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心的冲子琪跑了过来。可刚抬起的手,却被子琪侧身躲了过去。这个微妙的动作,让他心头顿时又是一紧。
“你离开便是了,我不会怪你。”子琪此时哽咽的声音,令自己都感到惊讶,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为什么还会哭。
“为什么!”忆卿真的震惊了,他从没想过会离开,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让自己离开,“明明眼前就是大好的机会可以让我们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为什么……”
“所以,灵毅的这个主意你也觉得不错咯!”子琪强迫自己笑出来,无情的雨水可以淹没眼泪,那么自己也要让他放心的离开,“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难道就是因为你是太子!”
忆卿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真的不知道她会如此反应,会如此抵触,他以为至少这么久以来,他们之间是有感情这种事情的。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子琪努力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在颤抖。自己从小就说过许多慌可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难以启齿。从前她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感,但今天就在刚才,她明白了什么是爱。明白了什么是人生最痛,怨憎恨、伤别离、求不得。但真的对不起,忆卿这次我不得不自私一次。
“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但还不到爱,”子琪说得一字一句,怕自己的感情流露在语气中,“我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为了爱放弃自由。更可况你是太子,那高高的城墙就如同牢笼,我……不想被困住,更不想和别人分享男人!”
雨点无情的打在身上,但此时的忆卿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紧紧的盯着子琪,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丁点的不舍,但他失败了。也许爱情这种东西,他一辈子都得不到,这就是他的宿命,谁叫他生在帝王家,一个根本不配存在感情的地方。
忆卿转身准备离开,但他依旧不舍,“如果……”
“如果你不是太子,如果你真的只是朱忆卿,我会爱你!”这是子琪今天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那也够了。
忆卿从怀里掏出一方裹紧的丝帕,回身小心翼翼的递到了子琪面前。
子琪接过,打开它,丝帕里包的是那天三人在首饰店里自己爱不释手的戒指。子琪的颤抖着,看着它,泪水和着雨水不停的往下留着,然后目送着忆卿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然后她将戒指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出奇的合适,让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忆卿大步走回了庭中,不敢回头。
看着还跪在雨中的众人,忆卿抬手让他们起来。也许现在该叫他朱佑樘了。
“张峦之女张凝浠身患恶疾,从此取消她秀女的身份。”朱佑樘背着双手,面无表情,“本宫此次游历至此处,张秀才身为国子监生细心安排本宫食寝,有功,升土州同。任灵毅在本宫游历期间多次救驾有功,虽是秀才出生,但武艺超群,破格提升为左清纪郎,特准带家眷入宫……”
当天朱佑樘、若离连同回京述职的张峦就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就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灵毅因找到了被张峦藏起的张凝浠,所以要留下来照顾到她病情好转,而杨大哥则被太子留了下来。
这几日,灵毅见凝浠有了些许好转,于是决定将她带到了海螺湾。没事可做的时候,子琪就会到凝浠房里站站,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虽然,子琪也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个和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古装美女,但子琪总觉得,只要看着她,自己就会平静许多。
白皙的皮肤略显病态,长长的睫毛、薄薄的嘴唇,再加上尖尖的小脸,很典型的中原女子的模样。子琪没想过自己着汉服会怎样,也许前世的自己大抵也就这个模子吧。
其实,听了灵毅的故事后,自己没有太怪过他。因为以前的徐子琪没有体会过爱的感觉,所以觉得爱,不过如此,如果终有一天自己爱了也会潇潇洒洒不拖泥带水,但现在自己反而更佩服凝浠。一个从小受到烈女传、女诫熏陶的女子都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不顾一切,甚至放弃生命,自己却不能,子琪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懦弱。
看着子琪一天天的消沉,清秋、杨大哥甚至灵毅都不能理解,为何她明明是钟意太子的,却会那样轻易的推开他,只能这样看着她一天一天变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