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错觉,翁同光感到皇上看了他一眼。那不是目光,是来自神识上的注视。
姚呈瑞已看向杨觉远,语气森冷:“我毙了外面那两只猿兽,不久前我和人说过要血洗了万兽门。万兽门既然敢驱万兽攻击朕的都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想来你们已有此觉悟。那就从你开始吧!”
杨觉远面上还算平静,身体却已绷紧,全神戒备着,准备应对驭神修士的雷霆出手。
姚呈瑞轻轻抬起手掌,就这样慢慢向杨觉远的喉咙捏去,似要给他时间做抵抗。杨觉远面对轻飘飘的手爪,感到身体像被巨大的力量摄住,他铸神境修为在驭神面前竟然好似一棵置身狂风暴雨中的小树苗。他心中大骇,额头渗出汗水,虽不致心神被夺,也是无比震惊。驭神境界,强悍如斯!
周边人包括苏佑在内全部一眨不眨地看着,为驭神修士的惊天手段震撼。苏佑想到曾和孙秀琇联手对战过的白衣驭神修士古岳峰,心中不由汗颜。如果当时古岳峰不是想要考校两人,他们可能连一招都发不出去。
驭神境一出手就震慑全场,何况这位还是当今鑫浩之主,包括姚瑞安在内所有人目光呆滞,鸦雀无声,皆斗志全无!
姚瑞安有些发懵地看着杨觉远在父皇缓缓探至的手掌前汗出如浆,挣扎无力的凝重样子。杨觉远的实力已是他们中最高的,想不到竟然在父皇面都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力。但如果就这样看着杨觉远被父皇掐死,他无法向万兽门交待,更是自身安危难保。他一咬牙,决定倾尽手下出手、全力救人,当然他不敢围攻父皇,只是想着联手帮杨觉远抵挡那一爪。他隐晦地给了翁同光一个眼色。
翁同光目光平净中透着无比凝重,内心急速交战,确拿不定主意。想来也是被皇上的滔天手段震慑住了。
压力袭来,杨觉远催动体内数十年积聚的元劲,在仿佛被凝固的空气中艰难驭行,迎击掌爪。
又一声叹息传来,声音有些苍老,确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那声音道:“陛下确实违规了,请住手吧!”
然后杨觉远就感觉身体一轻,其他人也感到那股无可匹敌的束缚力量一松,纷纷溃退。
姚呈瑞面现讶色,平静道:“原来是太生教的施君华道长。你凭甚来管我皇家之事?莫非......”
施君华稽首道:“不错,小道只是大陆修士联盟一个跑腿的小人物,但确实有管的资格。”
“哦,若我不同意收手呢?”姚呈瑞威压猛增,杨觉远又感觉被他摄住,移动乏力。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他即惊惧又憋屈。当然他也并非完全无法动弹,只是在涛天威压下,心神受挫。
周边一众高手斗志全无,对驭神修士更生惧意。果然驭神之下,皆为蝼蚁。
“那小道就只好舍了这条命来阻止您!”施君华像说舍了一件衣服般平静。
施君华的出现让姚瑞安长舒了口气,绷紧的神经缓和下来,他也想不到父皇竟会亲自来拿他。虽然他已然认定父皇受到联盟的约束,但对于父皇会否遵守规则,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刚才也是紧张的要命,这时才感到些微安全,身体悄悄地往施君华身边靠了靠。
姚呈瑞面无表情看着施君华:“想不到道长竟然也是护道联盟的人。不过以你的修为是阻止不了我的,你确定要和我动手?”
施君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环顾四周,众人感觉他的目光似在注视自己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自己,那感觉玄之又玄。
目光在苏佑的脸上也是一掠而过,没有做任何停留,也像当他不存在。本来苏佑乐得所有人都当他透明,但这个相识的施道长也是如此,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此时的施道长面容肃真,完全没有了江湖术士的猥琐模样。苏佑迎上他清明透澈的目光,灵台微微一动,似有所悟,但一时又抓不住具体是什么。
施君华目光已回到姚呈瑞脸上,他的眼神纯然真挚,内中风平浪静、无畏无惧,说道:“规矩就是规矩,陛下坏了规矩,我这个算命道士虽然能力有限,但拼死也要阻止您。如果小道做不到,也会有其他人来阻止您!”
姚呈瑞面色沉了下来,说道:“那我就看你如何拼命阻止我!”?他的手掌继续向杨觉远抓去。施君华手中拂尘一掸,扫往姚呈瑞的后背,拂丝如钢丝般绷直,散开成无数利刃,覆盖了他的整个背部。
几乎在施君华拂尘扫出的同时,姚瑞安一众手下也飞扑上前,与早有准备的紫龙卫、镜月司高手开始交手。姚瑞安也冲了上去,他却不敢冲向父皇,而是直奔阎启录。
身影恍惚交错中,天上地下杀气狂舞。庭院内、殿顶上对峙之人各自找到对手,展开厮杀。远处又有数批黑衣人飞掠而至,又都是动神后期之上的高手,这批人的到来壮大了姚瑞安手下队伍的实力,人数上已全面压制了紫龙卫与镜月司。但他们都知道,战斗的胜负却不是由他们决定,而是在那位的手中。
姚呈瑞无视背后的拂尘,仍然抓向杨觉远的喉咙,或许他认为在捏碎了杨觉远的喉咙后再来应付拂尘也不迟。
杨觉远的怀中突然飞出一物,迅如电射,其翅如蝠翼,双目腥红,飞行在空中时已张大布满细尖长牙的嘴巴,咬向姚呈瑞的手掌。此物拳头大小,难怪能藏身怀内。他则驭拳冲起,硬撼手爪。姚呈瑞也想不到他能将小兽藏在身上,他爪中食指探前,一道明橙色指芒离指射出,小兽身体一偏,指芒射穿蝠翼。“吱”的一声,小兽双翅连扇,抖动着就要斜掉落到地上,却一闪飞入了杨觉远怀中不见。
杨觉远的拳头击中手指,指中先是吐出气劲,他感到那指中的力量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匹敌,似猛实柔,无从捉摸。然后感到对方指尖陡然生出一股巨大吸力,慑住他的身体。杨觉远骇然,立即元劲狂吐。他连退几步,身体恢复勉强恢复了灵动。他发现自己并未受伤。
施君华的拂尘来到姚呈瑞的后背,姚呈瑞另一只手奇迹般探到身后,以中间三指夹住了两根拂丝。拂尘有过百锋利的拂丝,被捏住两根后,整根拂尘即再无法寸进,定在姚呈瑞后背一寸的空中。在关注者色变时,钢针拂丝陡然向四周炸散,却是被姚呈瑞后背密布的罡气炸成圆扇形状,没有丝毫威胁。施君华闷哼一声,被捏住的两根拂丝上传来两道强劲木系元气,他被狂震的往后仰起,气血翻涌。他骇然发现那木系元气是来自杨觉远,好似姚呈瑞与杨觉联手对他攻击。
姚呈瑞已再次抓往杨觉远,继续捏喉未竟之功。实际上他上一抓也不是失败了,只是延迟了些而已。
杨觉远胸中气闷,即是被来爪中的神元压迫所制,也是气的。发现刚才吐出的元劲打到了施君华身上。他之前还以为怀里的蝠狐凑功,让他丝毫无损的一拳挡住对方的指爪。现在蝠狐受伤不敢动弹了,对手的爪子仍奔着喉咙捏过来了。把堂堂铸神修士当柿子捏吗,手到擒来?杨觉远怒不可耐,身体一挺。整个人屹立如林似海,一股墩实的木元气狂奔,如柱之拳捣射姚呈瑞的手爪。他将元气凝练极致,不相信仍会被吸走。
施君华的拂尘也再次电射到姚呈瑞的后背,钢丝般的拂丝突然离杆射出,百多枚拂针如暴雨梨花笼罩姚呈瑞,拂杆依然往背心插去。变化之妙,让关注者叹为观止。
其时双方高手虽然交战迅猛,气势狂飙,实际上都没有倾尽全力,都知道拼命也没多大作用,所以他们打斗之处,房屋都没受到多大破坏,殿顶的打斗者甚至都没踩碎几片瓦砾。所以即使姚瑞安一边人数占优,战况也并非一面倒的压制阎启录一方。双方人的心神都没有全部放在对手身上,而是分神在皇上那边。他们都清楚,皇上出手的结果才是整个战斗的结果。
苏佑在战斗开始前,就与铁花石摘下面罩、并退往一角,想要置身事外。这种战斗已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与他二人没多大关系了。双方大多数人也确实当二人不存在,只有卓全钰几人例外,战斗一打响,卓全钰就直扑苏佑,陆延庆则杀向铁花石,随他们一路追来的几人也分别杀上。
卓全钰这次没有拒绝同伴的帮手。他前番使出四不像剑技也没能击败苏佑,知道以他的实力不可能独自击杀苏佑了。而且他隐隐觉得苏佑藏着的底牌不是之前的那记金水合击。他心有不甘,又有担忧,他依然认定苏佑还藏有比金水合击更强的大招,遂不敢逞能。多次在苏佑手上吃亏,他已收起了自大之心,决定与同伴联手击杀苏佑,以免夜长梦多。
苏佑确不想与他们对战,与铁花石不断闪躲,避开与他们硬拼。同样也是想拖到皇帝那边的交手结果出来。
“笃,笃......”,拂针射中姚呈瑞后背,却发出如中木头的声音。这在施君华的意料之中,又是杨觉远的木气。虽然姚呈瑞的手段也让他赞叹,但他也早有准备,拂杆才是他真正的一击。姚呈瑞加速来到杨觉远身前,拂杆追在他身后,杆端元劲与后背罡气交锋,炸起无数闷雷。
杨觉远感觉木气再次流逝,他这次没有慌乱,以双腿为根,扎入地面,如巨树屹立不倒。木气自下而上贯穿身体,来到拳中,木气浑实无匹,无有穷尽,拳头开始木化,再感觉不到血肉之躯,瞬间化成木柱。在巨大压力下,打出了他一生中最超卓的一记拳法,击中来爪。木即拳,拳即木,没有丝毫外泄,卸无可卸,借无可借。
轰然暴响,元气硬撼,杨觉远仰首喷出一口鲜血,却只是后退了一步。姚呈瑞飙前的身体依然闲庭信步,但场中人皆是高手,看出他的身法有一丝的顿挫,杨觉远的一拳并非毫无建树。一柄短刀从杨觉远身旁斩中姚呈瑞的手掌,施君华的拂杆也刺中姚呈瑞微侧身体探出的另一只手掌。短刀之主喷血跌入杨觉远的怀中,施君华也是受创迭退。
苏佑看清那位被震飞的短刀主人却是之前站在姚瑞安身后八人中唯一的女性,她之前面覆了黑巾,看不出长相年龄。这时黑巾被喷出的鲜血震落,现出一张成熟雅致的面孔,看上去大概三十许。想不到她的实力竟然不弱于杨觉远多少,更想不到她敢硬碰驭神修士。
姚呈瑞陡然须发炸开,身体腾往空中。那处正有一道白影浮现,黄白身影空中交错,身影虚实变幻。
如雷如暴的轰鸣炸空,殿顶的人骇然四散。
苏佑看到其中一道白色虚影,白衣!苏佑身躯猛地一震。他之前闻施君华说“算命道士”四字时就灵光一闪,这时灵光泛起的那丝涟漪已化成灌顶醍醐,在心湖翻起巨浪。他终于解开了施君华送给他那谜一样的话中的两句。
苏佑此时心中无比焦急,只想立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