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碧莲走进松鹤院，此时的正厅正一派热闹。
姚老夫人身边正围着三位娇俏的姑娘，姚玉然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窈窕的身影。
她的容貌像极了赵氏，生得娇媚明艳，又身为姚家嫡女，自小养尊处优，娇宠着长大，身上带着漫不经心的骄矜和高贵，她光洁细腻的脸庞白里透红，眼眸清亮，红唇嫣然。
戴了一整套的白玉头面首饰，光滑柔软的绣裙，可见她是刻意精心装扮过的。
“玉然见过祖母，婶娘。”
姚老夫人对着姚玉然招了招手，待姚玉然走过去这才细细的询问着姚玉然赵氏安排的合不合心意，一派关切。
“二姐姐回来了，祖母是不是就不疼我们了。”姚嫣然说话慢声细语，声音悦耳，此时撒娇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软糯。
姚玉然努力想象若是依着自己当年的脾气，听着这番话会是如何的反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三妹妹混说什么呢，难不成你这是吃你二姐姐味儿呢？”姚若然在一旁娇笑着打趣。
姚若然是二房的长女，也是姚家姑娘里最年长的一个，在姚玉然面前从不摆长姐的架子，反而处处谦让，姚玉然对这位大堂姐的印象倒是很好。
姚若然的容貌更肖似二老爷姚仲，秀丽温婉，不似其妹姚嫣然那般娇媚。
姚玉然记得，在她回到姚家老宅半个月后出阁，嫁的是永宁侯府世子，宋奕。
而站在一旁笑着没说话的少女，是三房长女，名唤思然，小姚玉然一岁，在姚家这一辈的姑娘中排行老四。
在姚家姑娘里，姚思然的容貌不算出众，貌似毫不起眼，但贵在她性子活泼，唇边总挂着讨喜的笑容。
“三妹妹时常陪在祖母身边，我突然回来，她一时心里不得劲儿也是有的。”姚玉然清楚的看到姚老夫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眼角余光看到赵氏愈发阴沉的脸色，心情大好，又道：“再说三妹妹也还小，说话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我做姐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祖母也别怪罪三妹妹。”继而姚玉然又转头对姚嫣然笑道：“三妹妹放宽心，祖母还是最疼你的。”
姚玉然的宽容大度，愈发衬托出姚嫣然的骄纵无礼。
赵氏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玉儿可千万别误会了你妹妹，她啊…一听你要回来常住高兴的不得了呢，哪会吃你的味啊。”
姚玉然眸光一闪：“祖母，我…可以住多久？”
闻言，众人一愣，赵氏的笑容也是一僵，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什么可以住多久！”姚老夫人握着姚玉然的手：“你是我的孙女儿，姚家的嫡女，你不住在姚家住哪。”
其实姚玉然也是在赌，上辈子的她与姚老夫人并不亲近，但从她回来时姚老夫人的态度上看，姚老夫人是很看重她这个长房孙女儿的。
看着娉婷玉立，笑颜如花的姚玉然，姚嫣然一怔，若是以往，以姚玉然的性子，定会笑笑不语，今日这般，姚嫣然似是不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姚老夫人宽慰了几句姚玉然，继而看向赵氏，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凛冽。
赵氏心里一寒，想要辩解的话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
连忙笑着起身走到姚玉然身旁，握住她柔软纤细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刚刚误会婶娘的意思了，以往你都是回来小住，如今回家了，你三妹妹这才高兴的，好了好了，你一路舟车劳顿的，定是很辛苦，婶娘让人正给你熬着燕窝呢…时候不早了，早些用膳吧？”
姚玉然皮笑肉不笑地瞄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应下，继而将手从赵氏的魔爪中抽了出来，走到姚老夫人身旁，搀扶着她起来：“玉儿啊，你从前不常待在燕京，一定不知道哪儿的首饰最好看，哪儿的绸缎最柔软细致，改明儿个让你姐姐妹妹陪着你出去逛逛，相中了什么就买下来…”
姚玉然转眸，看着姚老夫人的侧脸，眼眶微微有些发酸，上辈子姚老夫人不曾说过这番话，给她留下的印象也就是偏心二房，一点不顾与她的亲情。
如今姚老夫人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姚玉然醒悟了过来，姚淙是姚老夫人的长子，不可能不惦记，成婚后就远走上任，分家也在情理之中，姚淙亡故后，姚老夫人也是一连着病了半个多月才见好转，姚玉然又是姚淙的独女，姚家的嫡女，姚老夫人就算再偏心也不可能弃姚玉然不管不顾。
上辈子一定是有什么事儿改变了姚老夫人。
姚玉然略一犹豫：“祖母待玉然好，孙女儿心里都知道，那些首饰不过是身外物罢了。”
姚老夫人闻言，拍了拍姚玉然的手，失笑：“不必想着为家里省钱，家里也不差你这些东西的银子，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姚老夫人的话。
“母亲，几个丫头的春衫也还没做，正好借了玉儿的光儿。”
姚老夫人的目光朝她扫了过来：“什么叫借玉丫头的光儿，玉丫头不回来，难不成你就不打算给几个丫头做了？”
姚老夫人的话令赵氏惊得一手的冷汗，笑容一僵，忙向姚老夫人告罪解释：“母亲怕是误会了，儿媳岂会这么想，我这也是随口那么一说…”
姚玉然微笑着看向了赵氏，清亮的眼中却毫无笑意：“祖母年纪大了，姚府里的事情大多还要靠婶娘，府里事情又多，婶娘一时口误也是有的…”
赵氏眼中布满了惊愕，心中一紧，有心想解释几句，却又不想越描越黑，讪讪地住了嘴。
不曾想姚玉然又开了口：“况且去年订做的几套春衫，也还能穿，大可不必麻烦婶娘重新做了。”
姚玉然的话看似乖巧懂事，实则暗藏玄机。
饶是赵氏城府深，脸皮厚，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赵氏将心里的怒气压了下去，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不麻烦，你姐姐妹妹也是要订做春衫的。”
姚玉然挑眉，扯了扯唇角：“婶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姚玉然慢条斯理地说完这番话，又冲姚老夫人撒娇：“祖母，我们快去用膳吧。”
姚老夫人点点头：“你啊，真像你父亲，你父亲小时候…”
看着姚老夫人带着众人走远的背影，赵氏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
……
……
安静地用完饭之后，众人又陪着姚老夫人小坐了会儿，眼见着天也不早了，姚老夫人打发了众人离开，却独留赵氏一人。
众人规规矩矩的俯身行礼，缓缓退出了松鹤院。
姚老夫人看着姚玉然翩然离去的身影，顿时收敛了平日里的温和，目光沉沉。
“方才我没有说话，是为了给你这个当长辈的留几分颜面。”姚老夫人扫了一眼稳坐如泰山的赵氏：“玉然是长房留下的唯一血脉，是姚家的嫡女，不是别家投亲来的姑娘，你心里最好清楚。”
“嫣然也不小了…”
闻言，赵氏面色微微泛白：“母亲…”
哪知赵氏话还未曾说完，姚老夫人就抬头看了过来。
眼神森冷。
赵氏心里一惊，想说的话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姚老夫人紧紧地盯着赵氏：“你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不成？”
赵氏有些不敢和姚老夫人对视：“儿媳不敢。”
不敢？
好一个不敢。
姚老夫人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今天只有我们婆媳两个，没有旁人在，我倒是想问问你，与萧家的婚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闻言，赵氏额上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慌忙辩解：“儿媳没打算啊…”
姚老夫人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那萧家虽是武将出身，但世代忠烈，乃四世三公的高门，是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姻缘，你看中的不就是门楣高低麽…”
赵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请罪：“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也请母亲理解我这个做娘的苦心…”
姚老夫人没有说话，而是任由赵氏跪着。
萧姚两家多年前便定下了一桩婚约，姚若然早早就定了婚事，与萧家的婚约便落在了姚玉然的头上，可偏偏…
……
赵氏垂着头，膝盖隐隐作痛。
过了许久，姚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赵氏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然后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姚老夫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内宅琐事繁多，平日又都是你打理。玉然和嫣然的婚事我自有打算，你也少操些心。”
赵氏一愣，神情也有些僵硬：“是儿媳不孝，母亲都年纪大了，还要让母亲操心。”
赵氏什么样的人，姚老夫人心里一清二楚，自然也懒得和她口舌较劲，不耐的挥了挥手：“我也乏了，你回去！”
赵氏低垂着头，规规矩矩的退了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