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我为何会有这样恐怖的心思,但我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我初遇木小妹那个夜晚。
她那时候也是这样无助,如果那天我走了,我没有去救她。
我不敢想,我很害怕,怕我不救白婧,我成为和世人一般肮脏的人。
那样的话,那我如何还有脸面面对木小妹?
因而我救下了白婧,我其实真怕我会死在那儿。
我想着白婧应该会找人回来救我,可她没有,她的鞋落在了巷口,可她没来捡回鞋,也没有回来看我一眼。
倒是慌乱中听闻壮汉惨叫连连,我在这片慌乱中看到木小妹,她拿着棍子,我从不知一个女子怎么有这样勇敢的模样。
她恶狠狠地举着棍子咬着牙看着他们。
她还是个女子,是个本来应当在丈夫庇佑下安安静静看书习字的女子。
我看着如雨一般落下的拳头,可她毫不畏惧,将我挡在身后。
我替她擦药时问,我这般堕落,你为何还管我?
我们没有钱买很好的药,只是娘亲从后院摘了些止血的草药捣碎,我想那个碰到伤口肯定是很疼的。
我当然也看见她打着转却没敢落下的眼泪,那双通红的眼睛。
她那会儿咬着牙将我护了个全,此刻下唇都是模糊的血迹,说话声音还是颤抖的。
但那些话一字一句地烙印在我心里。
她说秦小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教我认字,教我读书学道理,你懂的那么多。
其他人不懂你,但是我懂,我不信你会一直待在这样的肮脏的巷道。
木小妹看着我道,你一定会成功的,会恢复你的家业,会成为这儿最有钱的人。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心就触动了,于是伸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木小妹,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娘亲替我上药时落下很多泪,我记得有人朝我挥下一棒,木小妹实实在在地替我挡了。
然后她晕在我怀里,我如梦初醒,将她整个挡在身后,后来有人大叫着叫人过来,他们才慌乱逃走。
我从那日开始一边跟人打交道一边学习经商之道。
你说我有多好运?
木小妹不止学东西学得快,做生意头脑也很灵活,每日里我碎碎着将遇到的问题都同她说,木小妹就会马上找到关键点。
不出一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因得父亲之前一些交好朋友的帮助,已经基本恢复了家业。
也许正如木小妹所说的,我本来就有一颗做生意的脑袋。
再加上我那个聪慧无比的木小妹的提点,很快就带领秦家重回巅峰,原来的宅子也买回来了。
以前许多与我家疏远的人一一上门拜访送礼,一时间名甲一方。
我买回宅子那天十分开心,买了许多桂花糕回这个院子。
我看到娘亲拉着木小妹的手说,子艾,要不是有你,我家哪能度过这一关?等轩儿忙完这一阵儿,你们就成亲吧。
白家见秦家又恢复家业,马上重提旧亲事。
白婧也逐渐表现得很倾心我,平日里也爱来找我,看我是总是满脸通红。
每次见到她我都心情不错,因为她这些越来越明显的举动都在告诉我。
我越来越好了,我能给木小妹很好的生活,能给她幸福,给她最好的一切。
我渴望她也能穿得漂漂亮亮,也能像白婧那样目中无人,有我在,以后没人可以使唤欺负她,她可以恃宠而骄,可以奢侈无比。
我记得决定重新开始那一日,木小妹把我第一次见她时顺手送给她的那个玉簪当了。
她买了一坛酒埋在这个破旧小院子里,就在这棵桂树下,剩下的钱都给我做生意去了。
搬进秦府前一日,我牵着她又回来了这个小院子,我把那坛酒挖出来。
那天夕阳很好看,木小妹站在那样虚幻的光里,让我有些害怕。
我突然觉得有一些遥远,甚至有种分离的错觉。
我便很快地走到她旁边,将她揽进怀里,头靠在她肩上。
木小妹轻声问我怎么了,我不敢说话,也不肯放手。
我希望能停在那一刻,我心慌得恐怖,我不敢放手。
后来木小妹无奈地拍了拍我,她说她快喘不过气了。
我去屋里拿了两个碗,木小妹坐在桌前看着我笑。
那样静谧的场景,我感觉像是一场梦。
我走过去,看着她,将碗放在她面前。
我总记得那天我说了许多话,也喝了许多酒,最后我借着醉酒的由头,目光长久地凝聚于她。
我猜我那时候肯定满眼光亮,我猜我话语肯定无奈又欢喜,我伸手耍流氓似的挑了挑她的头发。
我问道:“木小妹,等搬进秦府,你愿意做我的秦夫人吗?”
木小妹低着头红了脸,但是没有躲开我的手,良久抬头看着我笑得开心,可蓦地又落泪了。
我吓了一跳,慌忙坐直给她擦眼泪,不停道歉。
木小妹却笑着推开我,她说,秦小哥能有如此成就,我很开心,能帮到你。
你看,所有人都叫我秦轩,语气冷漠又普通,只有她从我救她之后,便一直叫我秦小哥。
我爱听她这么叫,也只能她一个人这么叫。
我也玩闹似的叫她木小妹,一叫就是桥下初遇往后好多年。
那天木小妹到底有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我忘记了。
我只记得她认真的把碗放好,端起酒给两个碗都蓄满了。
她抬起第一杯看着我,说要敬我三杯酒,每一杯都有不同的寓意。
第一杯,敬告别,
我抬头一脸恐惧地看她。
她笑着说,敬秦小哥告别之前我们的穷苦日子。
第二杯,敬再见。
再见白婧,再见秦府,再次见到所想的一切。
第三杯,敬忘记,忘记所有经历的痛苦和不幸。
你说,我这样聪慧的木小妹。
我连说她这几个词不恰当的责怪都不敢,只好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她鬼灵精,然后举头喝完。
可我许是太开心,那日我三杯酒便醉了,倒在小院子里睡着了。
次日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我习惯性伸手喊,木小妹,我头疼,想喝一碗醒酒汤。
没有人回答我。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