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卿。”
“陛下。”李鸿添出列垂手俯身而立,小心上报,“臣近日得报,陛下请出礼台库中两件物什,敢问陛下,这两件物什何时请回呐。”
位上的年轻皇帝一言不发,大殿里一时间静得可怕,蒋公公不住摇头——他刚刚就几次想制止,可惜这位李台阁似乎并不领他的情。
唉,年岁大了,对谁都有点儿恻隐之心。到底是小陛下有定力,这个时候能顶得住气。
“敢问陛下,这两件物什……”
李鸿添等着心也焦起来。他不是没看到蒋公公的暗示,但是他背后还有洪台阁,他退不得。
陛下明显不准备回答他,可他也不敢随便退回去。易恕言在他张口要再问的时候揪了一把他的衣角,小小晃了晃。
不能再问了,再问就是死路一条。
李鸿添向来是胆小谨慎的性格,这点道理他又哪里会不懂。可是洪台阁就在边上,若是他不坚持......进退都是死路,不如一起难堪。
“既然诸位卿家都无事奏报,那便退朝吧。”
“陛下,李台阁的追问,您不打算回答么?”
正是李鸿添想松一口气,对陛下的漠视表示感激得五体投地的时候。洪舢桦就这么横跨一步,彻底断了他的生路。
“陛下,臣身为言台台阁,近日也知晓了一些朝堂以外的消息。听闻陛下请出两件礼台宝物的时候和鉴阑阁柳家的后人正在大殿商谈,是否是打算归还这两件宝物?”
“陛下,柳家当年就是凭着一个柳席麟,将太平盛世搅扰得上下不宁,如今陛下的举动,臣觉得是十分不妥。”
“柳席麟曾孙在主街带着一群江湖术士日日散布谣言,招摇撞骗,借着妖女姿色与朝中重臣的子嗣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请陛下务必肃清朝堂,还我大豫一个白日青天。”
洪舢桦好大的胆子。
蒋公公低头偷偷又瞄了瞄小陛下的表情,突然又心生感叹。他这位小陛下哪里是好惹的,洪舢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的小陛下依旧是——面无表情。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投去的目光,李勐峮居然还向他微微扯了下嘴角。
蒋公公不敢再多做动作,将考究的神色直直向朝堂正中两位台阁射去。
“恕言卿家,这件事你怎么看呢。”
“陛下,臣不敢妄言。”
“无妨。”
“是。臣斗胆问陛下,保存在礼台的两件物品,是哪位公公去取的,均是什么品级的宝物?”
“答易台侍的话。是洒家去取来的,均是御阶下级的宝物。”
“回陛下,如此,按照先帝在礼台定下的规矩,蒋公公作为陛下身边品阶最高的公公,为陛下取一件御阶下级的礼台器物是符合规矩的。另外御阶非上品物件,陛下若是取用,一应去向无需向礼台报备。”
李鸿添觉得自己就像是集市中心戏台子上扮演的丑角,恨不得是立马奏报回府称病永生永世都再不出门。
洪舢桦哼笑两声,也不知这是在笑李鸿添,还是易恕言,亦或是更有甚者,上位的那个青年。
“微臣稳坐言台数十年,看过的人经过的事情只怕是陛下的十数倍。陛下,如今微臣实在不明白,柳氏如此多的罪状,陛下为何还要包庇祸患,莫不是——陛下也怕了一个小小的柳氏?”
一言激起千层浪,连一向好脾气的蒋公公都寒了脸色。洪舢桦到底是多大的胆子,敢公然在大殿之上对陛下出言不逊?
“洪台阁此言,究竟是准备追究各位下臣的失职,还是准备以死谏言陛下识人不明啊,嗯?”
“易太傅!你身为陛下与小太子殿下的师长,不光不进言得明,反而任由自己家门长孙与柳氏纠缠,甚至毁我洪家小女与赵氏结姻,你又有何颜面出言质问?”
“言台现下台侍之位仍然空缺,洪台阁想好推荐之人了么。”蒋公公见状忙打算圆场。
“微臣仍在思虑之中。陛下与公公明晓,近来言台诸事繁杂。”
“诸事繁杂。”易太傅脸上带着淡淡的嘲弄,“陛下先前同言台叮嘱莫要如此好奇心重,莫不是洪台阁忘了?”
“言台本位便是纠正朝堂之上不正之风,本阁以为这该是本职,不为好奇之心。”
“哦?如此说来言台本当盯紧朝堂之上的事态,陛下召见平民女子一事,洪台阁是如何知晓又如何向陛下来兴师问罪?”
“易太傅说柳氏是个平常女子,真真是蛇鼠一窝,不分黑白。陛下行德有失,言台为何不管!”
仿佛是失去了理智,洪舢桦的指责几乎是句句带到当今帝王。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个人到底掌握着整个王朝的生杀大权。
“蒋公公。”
“洒家在。”
“念。”
念什么?洪舢桦瞬间的茫然没能逃过蒋公公的眼睛。
多行不义必自毙——大约还没人和洪台阁讲过这个道理罢。
再摇摇头,冲着给了多次机会依旧没能避免让帝王亮出最后底牌的洪台阁,蒋公公徐徐展开早就收在手中的金轴锦书,正了调门,巍然开口:
“奉天承礼,豫帝诏,曰……”
若是结局真的难看,洪台阁,你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