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视一眼，眸子里带着凝重和担忧，昭娣从韵妃娘娘寝宫里回来才多久。
不说突然病了有多可疑，竟然直接病危。
寂静的夜，街道没有一个行人，国公府的马车畅通无阻驶得飞快，一路上扶苏都皱着眉头不说话，隐忍着不安心的情绪，昭娣将手覆上他紧握的拳头。
“我会拼尽全力救她的，你别担心。”
扶苏另一手覆上昭娣那只手，深吸着又叹了口气闭眸低下头，如水涟漪的眸子浮上一层阴霾，宛若笼罩黑夜朦胧月光的薄雾。
青砖地面渐渐融化了冬日的雪，迎来不知天明的早春。
疾步踏进韵妃娘娘的寝殿，里面一片忙碌，皇帝正坐在前厅，不动于心。
“参见父皇。”
“民女轻尘见过皇上。”
在看见他时，昭娣懊恼，自己跟扶苏这样进来，难免引起怀疑。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扶苏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头扬了一扬，“老三，去看看你母妃吧。”
扶苏从皇帝脸上看不到一丝讯息，只得迅速踏进里间，昭娣刚要跟进去，却被皇帝叫住，“站住。”
他回过头，有些顾忌，看着昭娣摇摇头，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才为难地撇下她进了里间。
“皇上有何吩咐？”
“轻尘姑娘一直都是妆衔坊花魁，只是不知，生于何处？”
这是在打听她的来历，按理说，皇帝此刻的表情很漠然，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疑问，这恐怕不是在单纯的打听她了，而是在试探她。
想来她的底细已经被皇帝私下派人调查过了。
所以只能选择，最安全的回答。
昭娣屈膝行礼，佯装一脸惶恐，“不瞒皇上，其实轻尘也不知生来何处，早些年奴家受了点伤，便自此失忆，只知晓自己在妆衔坊，别的，倒是一无所知了。”
皇帝听完，看着她的神态微眯着眸子，脑海里斟酌她那些话的每一个字眼，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可是失忆这件事，反倒真的无从查证。
“倒也是个可怜人，去吧，朕知道你会点医术，去看看能不能治治韵妃。”
“是，轻尘这就去看看。”
撩开里间帘子她才松了口气，扶苏正跪在床榻边紧握着韵妃的手，见她来，急忙拉着她，“娣儿，你快给母妃看看。”
她撩起衣袖搭上韵妃的手腕，同时看着她虚弱的面容，脸颊发白嘴唇发灰，瞳孔涣散无力，短短一天，竟消瘦了许多。
“好狠的心思。”
昭娣咬牙切齿，只觉得屋外的皇帝简直就是恶魔。
“娣儿，母妃是怎么回事。”
她重新看向扶苏，叹了口气，“你母妃原本只是感染风寒，可有人趁此在她体内种下了。。。毒药，我怀疑，跟国公夫人身上的毒一模一样。”
扶苏眼里瞬间燃起杀气。
“你别急，这毒我还能稍微控制，但是要彻底解毒倒还要些时日，对不起，是我学艺不精。”
他抚上昭娣脸颊，努力克制心里的痛苦，“没事，本王知道你尽力了。”
昭娣从怀中取出一味药丸，直接让韵妃娘娘服下，“这是我仅剩的续命丹，能让你三年内不会被任何毒药害死，眼下皇宫这么多人都盯着，暂时不能缓解毒性。”
“娣儿，你的意思是。。。”
“不错，你母妃身上的毒是宫中所为，我真的很奇怪，皇宫境内竟有如此用毒高手，而且三番两次对我们身边人下毒，”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索性叹了口气看向韵妃，“你现在好生休养着，待会给你开点抑制毒性的药方，喝下后能让你不被病痛折磨，剩下的，还得瞒过宫中所有人，否则解了这毒，下次还会有更狠的。”
韵妃示意着贴身丫鬟，被搀扶着强行坐起，那丫鬟急忙拿了件橘色金燕绒边披风给她盖上，将暖手炉换了新鲜的炭火塞进她手中。
韵妃轻咳了下，缓了一口气，“有些事，纵是我不想明白，也该清楚的，苏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顿了顿，看着扶苏担忧的模样，韵妃又说道。
“别让母妃成为你的羁绊。”
屋外下了这冬季最后一场雪，皇帝在听昭娣亲口说韵妃活不过多久时，便叹息几句，吩咐加派人手照料，差公公送了不少补药，就淡然离去。
不到片刻，整个后宫都知晓了韵妃病危，即将撒手人寰，簇拥扶苏身后的老臣也开始另择新主。
而扶苏要的，就是剩下来的这些人。
与此同时，扶苏的亲信莫新开始筹划太子之事，太子一日不下位，所有人都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
扶宗最近很是谨慎小心，他大概也觉察到那日在妆衔坊自己的不对劲，便开始提防着昭娣。
东宫谁也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昭娣和扶苏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法子。
早春的清晨微带着一丝凉意，再不似冬日寒冷，东宫的防卫已然开始松解，每年早春的集市是最热闹的。
不过刚刚日升，长安街道涌满了人群。
都没看清是谁朝着东宫外墙扔了一把火，整个墙面竟然燃烧起来。
“不好了，太子爷的东宫着火了！”
百姓们呼喊着，一个个跑去井边河边打水灭火，忙活了半个时辰，火势才消了下去。
扶宗这个时候才出现，看着莫名其妙黑漆漆的墙面，这是东宫最偏远的地方。
突然，整个墙面坍塌。
“太子小心！”
扶宗立马退了好几步，数几十位侍卫护在他身前，人群中却喊了出来，“你们看，墙里面有东西！”
所有人都看着，倒下的砖头下埋着一件崭新的龙袍，旁边还掉落了一只写着皇帝生成八字的玩偶，扎满了银针。
“天啊，已成为太子爷，竟还急着咒皇上早日西去好登上皇位！”
“太子爷真是胆大包天了！”
人群吓得纷纷扬扬散开，这般话语尽数传了去，最终流进皇帝耳里。
辛亥年四月，皇帝终于决定二废太子。
阴阳术，一直是古人的忌讳。
朝堂上，太子跪在中间，三位王爷分别站在一旁，他们都看着一直沉默的皇帝，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让他们研究。
皇帝用那拇指带着扳指的手挥了挥绣满金龙龙袍衣摆，抬起金黑色黄靴站起，不看堂下让他失望的扶宗。
“父皇，你应该知道，这与。。。”
“今辛亥之年，”皇上根本不再听下去，“幸边疆稳定国泰民安，故早立太子以抚慰民心，不想逆子失德，先后寒将军和朕望子成龙之心，恐无法胜任天子之位，权衡再三，意废太子，免于皇室蒙羞，逐令其择日，迁出东宫！”
扬袖离去，大局已定。
可是没人能看见，皇上身旁跟随多年的老公公，对扶宗使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这天下，能否易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