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某咖啡厅，男子坐在最里侧位子上，靠在椅背上，仔细打量着杯子里的咖啡，好像想不通，这玩意儿为什么这么贵，他把杯子轻轻放下，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微微点头，道，“来了，郑生。”
“嗯。”郑经稍微一顿，转身背对背，坐在他身后，两人靠背只留巴掌宽，勉强不太拥挤，“价，低了。”
“低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拿钱办事……”
“低了！”
男子的手轻轻一颤，咖啡荡起波纹，他问道，“有很多重名的？五十万也应该够了！因为是我？”
“不，但你要找的那个，二十倍！其他附赠。”郑经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是怕被别人听到，“要的不高！”
“要的不高？”男子低吼，手指飞快在手机屏幕上敲打！
郑经眼睛微闭，像是困的瞌睡，“问……想清楚了？钱就在你脚下！”
低头，看着突兀出现在脚下的手提箱，正是自己原来那个！看看手机屏幕，他拿出耳机，递到后面，“雇主亲自跟你谈！”
郑经已经接过耳机，“二十倍，资料拿走！”
耳机中传来低沉男声，“我没有那么多钱……”
郑经沉默，看着服务生走过来，微微摇手，示意自己正在接听电话！
沉默持续，郑经站起身，长出一口气，怕拍胸口，将耳机交给男子。
“他比你想的，更厉害！”男子低声对着耳机说了一句，而后转身拍拍郑经肩膀，让他坐下，“我问清楚再说。”
良久，男子回来，这次没有什么玄虚，甚至连墨镜都摘下来，他将手机递给郑经。
“咳咳，万哥，久仰！”郑经稍一拱手抱拳，接过电话，好像刚刚认出对方一样。
成名已久却又销声匿迹的羊城之虎，呵呵，谁又能说清楚，将坐上龙椅的太子，到底是不是龙种？
“……你知道我是谁？”话筒中继续传来质问。
“只问价格，不问雇主！”郑经微微摇头，这变声器质量有些差，一些好的播音，比这声音逼真多了！
正如郑经所说，只问价格，不问雇主，这是私人侦探的规矩，他一向是守规矩的人，今天加价，那是因为，他调查到的内容，值这个价格，真不是看人下菜碟！
对方接着追问，“你真知道我是谁？！”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交易结束，互不相识！”
私人侦探在国内真的不好混！先是羊城之虎万广木威胁，想来此时她应该也是用威胁的口气，说明她有能力让我后悔，现在让我见好就收！？我有些后悔，后悔查得太细，更后悔接了这单生意，不过现在推脱……坏了名声，还可能牵连小龙……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交易之外，问题收费！”郑经不想再啰嗦下去，能成就成，不能成至少不坏名声！至于那个许甲……随缘吧！
“你！好！一个问题多少钱？”
这声音真难听，话语里的波折起伏呢？都说认出你了！我真的不想玩儿了，郑经抿嘴，难道年纪大了，就要开始变得念头多了吗？
他平淡而真诚的说道，“价格越高，服务质量越好！”
“那岂不是说，我只能任你宰割？！”
郑经抬头看向男子，“万哥，你来说？要么，交易失败？”
“我自己说！价格你开，现在我问！”电话中传出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伤嗓子！王太太你可以问了。”
“你……”一阵轻微响动，像是手指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很轻微却逃不过郑经的耳朵，只听话筒中传出略带慵懒的女声，“你知道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值多少钱？”
“一无安块！”郑经嘴角微动，像是抽搐，又像是笑被僵硬的肌肉压住。这需要多自恋，才能问别人，“你说出我的名字，这样做会值多少钱？”这样一文不值的问题！
“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因为王林跟他接触过，所以你才知道对不对？”
“靠着专业知识和仔细就能确定！你说的不对！两个问题，加上上一个，三万了！”
能让曾经的羊城之虎万广木心甘情愿隐退，帮你开车跑腿，身份定然不简单，更何况，他的身上有你的香水味！郑经想起二十几年前，在某次中高层聚会上……
“说吧，为什么这么贵？”
“交易之外，想要情报，最低一万！现在已经加量不加价了！万哥当面，最低价！交易内问题，不收费。”想一想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不知得罪多少人，还有几个好友跟自己翻脸，郑经不禁一阵肉疼，一千万，我是不是应该再加个零？
“交易内的问题？他怎么会比我！比我儿子更值钱！那个孽种！”
声音中全是不屑，可吐出的字，却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这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么？小龙……郑经的回忆被打断，只听电话那边继续道，“你……以为我是有钱人，就可以狮子大张口……”
郑经将手机递给男子，“我不想废话，听字不收费，我的作风，不想被人逼着不变！”
男子沉默，说的越多，暴露的越多，跟你说过了，为什么还这么多废话！话筒那边沉默，似乎想要听一听男子回答，男子微笑，“你知道，一字千几……百块，她付的起。”
“那就一字千金。”郑经的脸依旧僵硬，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端，女子冷声说道，“等到账！”
“没问题！”
两人相对而坐，万广木问道，“原来我很怕，后来见到你，我反而心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多做好事，就心安啊。”
“可你就不怕？放心，我不会让她动你一根毫毛！”
“本来不怕，现在怕了。”
“郑连……”
“万哥过奖了，我只是比你的嘴严！”
郑经听到手机提示音，扫了一眼入账数目，将一个档案袋从怀里取出，稍微一顿，微微一笑，将它递给男子，提起手提箱起身快步离开，声音飘荡，“江湖规矩，互不相识！”
互不相识？男子看着郑经离开，挂断电话，眼睛微闭，脸上全是痛苦！
郑经，曾经某王牌部队中的王牌侦查连长，和平年代的战功大小二十几个，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一次潜伏卧底任务，自己和郑经配合，因为被出卖，两人刚潜入就被抓住！
开始没有严刑拷打，对方让说出部队番号，个人代号！因为刚潜入，并没有获得有价值情报，兼之对方承诺，不想惹那个愈发强大的国家，所以不但可以放走自己，还会给自己一笔钱！
郑经不信，那么从容，他就不怕死？没有人不怕死！自己怀疑他就是出卖自己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那么从容！信不信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我信了！按照敌人的要求，阉了他！他依然从容，直到我下手，他开始仇恨，我更加确定心中想法，能为国除害，虽死犹荣！
直到我被放走，也拿走那笔让我可以舒舒服服活一辈子的钱！我后悔了！可没有回头路了，我只能向前！
部队相信自己的战士！哪怕菜鸟活着回来，老鸟死在巢穴外！没人怀疑我！
在围剿敌人后，战友们在地牢里救出奄奄一息的他！敌人一定是故意留着他的性命！我恨，不知道更恨自己，还是敌人，或者更恨活着的郑经！可我，不想再错下去！
休养了好几个月，郑经才算清醒过来，他大概恨不能吃了我吧？
可他沉默了！我去解释，他闭门不见！我以为他需要休养，养好了，他会找我报仇的！我必须给他这个机会，哪怕把命给他！
之后半年，我在首长愤怒咆哮声中，决定退伍，听说，郑经养伤养了两年，复员后默默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
他出现在羊城，自己被折磨的疯狂的内心，刚要平静！打黑拳，搞黑帮，下黑手，竟然混出名堂来了，直到那次聚会！
郑经看着自己，远远地，在角落里，自己打听到，他成了私人侦探，据说本事了得！
侦探？他一定是来报仇的吧，是个男人就会报仇！可惜，他现在不是男人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大概是太过于恐惧，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走过来！
因为，我刚刚出名，刚刚有钱，刚刚有一个喜欢的女人，我不想束手就擒！
“兄弟，认识一下，郑经，私人侦探，绝对规矩！”
绝对规矩？自己僵硬接过名片，看后收好，脸上的笑容一定很难看。他说“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从此羊城之虎安心变成一个司机！
“先生，您要续杯么？”
悲，已经足够！毕竟，那些苦的，哪怕说的再甜，不要再续了吧？终究让人流泪！
“不需要！”按着文件袋，万广木睁开紧紧闭着的眼睛，有泪花飘落，转瞬即逝，听着自己声音里的阳刚，他笑道，“太苦，喝不惯！”
……
世间，谁人不被折磨，毕竟佛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耶稣也说，人有原罪！
郑经走出咖啡厅，背影有些萧瑟，他回忆了万广木，回忆了那些战友，哪怕有几个现在身份不低，刚刚跟自己闹翻，毕竟，自己实在憋不住了，因为自己要死了，总想说说话吗？
当然，他也回忆了郑龙，这个侄子，呵，我与欧阳锋有什么不同？堂哥借种，风俗压下来，他跪着哭求，而且堂嫂并没有推辞……，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堂哥外出打工意外坠楼而死，她听闻后大出血，她保了孩子，呵，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
“我都有儿子了，有没有那活儿真的那么重要？”自己是这么跟战友说的吧，他哭什么，自己不觉得有多伟大，就像自己不想让儿子失去父亲一样，自己也不想让他的儿子失去父亲，哪怕他的儿子并不叫他“爸爸”，自己的儿子又何尝不是？
当然，这些自己没有跟战友说，毕竟内心里，谁不想伟大！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恨的，因为自己真的一直在调查他，看着他被第三者插足，又看着第三者喜当爹，我觉得比电视剧更有趣！
这也是当初自己为什么成为侦探的原因吗？战友当时怎么劝呢，说“上不得台面”了没？以我当时的暴脾气……复原以后，自己似乎很少发脾气，小龙都说我像个娘们！这小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嗯，确实，又当爹有当娘的……
唉，如果自己的一生，被写成一本书，该是什么样子？特种兵的标签肯定少不了，然后就是在都市？这个一般后宫，自己……奶爸可以写一写，剩下那就只有刑侦破案了，至于怎么结束，我毕竟得了癌症，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