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怎么了？我为什么觉得他魂不守舍的？”侯莉把刚打开的饭盒重新盖好放到一边，取出一个新的饭盒拆开后递给大刘，“你们上午干什么了，不顺利吗？”
大刘受宠若惊地伸手接过，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陆工今天确实有些不对劲儿，但从开工之前就这样了，所以应该和工作没有关系。”
“那就是活太多了吗？”侯莉摇头嘀咕了一句，“不过看他昨天的样子也不像是惜力的人啊……”
班组长这个衔，听上去是作业管理岗中最底层的人员，但侯莉却凭借着自己的强悍手段和气势，硬生生地干出了一般专业主管都没有的范儿。
所以陆飞不在二号车间内调节气氛的情况下，饶是以大刘这种逮人就能侃上半个钟头的性子，也蔫得像是被橘猫拍过的狗子一样。
“你们上午做好的零件都在哪里？”侯莉猛吃了两口，去车间门口逛了一圈儿，发现没看到陆飞的身影后，转身走到工位旁，“我检查检查。”
陆飞确实很有吸引力，她对这孩子也的确没什么抵抗力，所以上一线、独立包活这种稍微有些违反工厂的安全管理规范的事情。
但凡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她都点头应了下来。
可人情归人情，喜好归喜好。
在工厂这种凭借产品说话的场所，没有技术，一切都是空谈。
于是她一想到陆飞在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停也未停地焊了半天，至少吃进去百余套零件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如果都是废件该怎么办？
“在焊工工位左边的零件筐里，现在还没来得及整理、敲掉药皮呢。”大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拉出零件筐推到侯莉的面前，
“就这些吗？”侯莉扫了一眼，十几个零件规整地码放在零件筐中，圆柱部分朝上，打远一看就根支加农炮部队似的。
“嗨，陆工的速度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几件？”大刘把手上的油往工作服的裤子上用力地蹭了蹭。
然后撞开双臂抱起最上层的零件筐往旁边一放，就露出了被焊接完成零件塞满的第二层，接着是第三层……
当五层零件全部摊开摆放在侯莉的面前时，大刘的胳膊都有些发酸了。
他一边甩着胳膊，揉捏着肌肉，一边用有些自豪的口气说道：
“陆工开始还是压着速度干的，我出三个四个备件，他焊一个两个这样，可等他速度提起来后，基本上是我零件撂下，他那边就拿起来了。
那节奏快得都让人觉得可怕！还是您有眼光挑的我，否则估计换个其他的备件工人，都未必能跟得上陆工的速度。”
状态不佳与极限速度的组合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侯莉带来一丁点儿安心的感觉。
她甚至都没有回应大刘极不着调的马屁就拎着把一字螺丝刀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
附着在焊道上的药皮在与螺丝刀刀头碰撞后四散迸射开，露出里边光洁整齐的鱼鳞纹，可侯莉的冰冷的面色却并没有因为鱼鳞纹的出现而有丝毫解冻。
在试件的过程中，陆飞焊接这样一组零件大约花掉了三到五分钟，而以这种速度，是决计不可能在上午半天内完成五筐零件的焊接任务的。
至于焊接水平提高后导致每个零件的焊接时间缩短……这种可能性她想都不敢想。
当了这么多年的班组长，她对于焊工水平的晋升速度可以说是相当有谱了。
正常来讲，每一次的能力提升都应在是在经过了大量练习的反复磨砺后，以润物无声之态，于无形处缓缓完成的。
所以，前一天的抢工之事她虽然也有耳闻，但却完全没有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
如果这样来想的话，单一零件的焊接质量越好就意味着其它零件的焊接平均水平越糟糕。
此刻，在零件丛林中握住螺丝刀缓缓前行的侯莉觉得自己的面前摆满了薛定谔箱子。
“侯组长，您在干什么呢？要在车间就把药皮全部敲掉吗？”
大刘看着侯莉的动作有些不解：
随着工种划分得越来越细致，汇锋机械厂为了节省操作时间，提升生产效率，每个车间出去的零件都是要被专门负责收件的工人进行统一检查的。
尤其是像焊工车间这种地方，焊偏了就是焊偏了，焊漏了也就是焊漏了，即便在后期用什么方法补救一下，焊道的完整性也会大不如前。
鉴于此，焊接工人敲掉药皮进行第一次检查的行为，除了能起到影响作业心态和浪费宝贵的线上时间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而且在大刘看来，陆飞这种高级技术水平人才放到哪里都应该是个宝贝疙瘩，可侯莉现在做的是什么事儿？
瞅那表情，明明就是信任缺失嘛！
可信任缺失你还让他当焊工，让我当备件工……虽然我现在觉得这种安排很正确、很靠谱，但你迟疑个什么劲儿啊？
……
这一边，陆飞和邓岩的交流很顺畅。
昨夜的逼供事件过去后，他没有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诉党同和邵齐。
所以二人看到的只是陆飞用手掌压住邓岩的额头，紧接着后者就像触电了一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个伪触电过程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才停下，然后他们就见邓岩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在了架子上。
如果不是提前就用麻绳捆住，估计他直接出溜到地上了也说不定。
不过由于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所以除了好奇陆飞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完成的驱邪仪式，并不知道该怎么和邓岩介绍这些情况。
但好在邓岩早就知道自己会梦游，所以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鬼上身”接受力极强。
于是在陆飞打电话给他时，他甚至还开玩笑地说要陆飞去上山当个驱鬼道士，指定比干机械赚得多。
“放心吧，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或者后遗症的。”智客悠哉悠哉地飘了出来，“我做事有谱，你放心。”
“我放心个鬼哦！”陆飞瞪了智客一眼，“你要真是有谱就把这个事情的始末给我整清楚，或者是把那些莫名其妙又没有奖励的系统任务统统取消掉！”
智客哑火，陆飞这才扬着脸回到车间：嗯，这也算是一个事情告一段落了，该笑还是得笑，大活人总不能被未知的事情压死啊！
当他回到车间的时候，正看到侯莉和大刘面面相觑地坐在工字钢上。
漆黑的药皮碎了一地，甚至有一部分都飘进了二人敞开的饭盒中。
可他们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听见陆飞的脚步声后立刻站了起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