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市的三月细雨微微，江边的芦苇丛荡起阵阵涟漪。
林梓琼撑着一把梅花油纸伞在雨中穿行，过十字路时撞上一位穿酒红色雨衣的男子。
“啊——！”那男子手腕被别在身后痛呼出声。
林梓琼从男子手里拿回手机，然后抬脚朝他膝盖窝踹去。
男子摔倒在地上，特别惊愕地回头看她。
林梓琼却懒得多看他一眼，直接就转身走了。
“怎么不接电话？”
“没事，刚刚手机被人抢了，我才拿回来。”林梓琼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放在耳边，“下雨了，还在路上。我先不看手机了，到地方再给你消息。”
“行。”
紧接着电话就传来一阵忙音。
林梓琼把手机攥在手心，加快脚步走了一会儿，然后合起伞踏进缀玉轩。
“还是老位置，给您留好啦。”
“谢谢你。”林梓琼笑着朝他点点头，坐到二楼靠窗的位子上，桌上已经有热好的茶和水果。
红木窗只开出一条缝，视野正好囊括车水马龙的大街，迷蒙细雨的气息也可以飘进来，不至于太闷。
林梓琼拿出手机回了个消息，楼下戏台上已经开始了。
一场《霸王别姬》缓缓开了腔。
虞姬穿着鱼鳞甲，头上戴着如意冠，手里舞着鸳鸯剑。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
林梓琼发现今天唱虞姬的青衣和以往不一样，似乎不像原先那个一样柔美。
虞姬继续念白：“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
“嘭”的一声，穿着褐色大褂的几人被人从门外打了进来，撞翻了桌椅打碎了茶杯茶壶。
台上的人依旧唱着，台下已经闹哄哄一片。
林梓琼原本还按着耐心静观其变，直到看客观众都避开乱糟糟的那群人，现场越来越嘈杂。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满脸不耐烦地走进人群之中，三下五除二撂倒那些混混，然后一只手从自己头上扯下月白色发带，挨个从手腕上捆住他们连成一圈，并且报了警。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全场都静了一静，很快警察就来了把人带走。
林梓琼散着头发慢悠悠坐回自己的座位，喝上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清清火气，然后提起裙摆看了几眼，发现月白色祥云仙鹤的对襟襦裙下摆沾染了许多泥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林梓琼再一抬头，把视线重新聚焦到台上的时候，项羽正对虞姬念白：“妃子，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
项羽猛回头向虞姬，惊呼：“啊！这——”
话未出口，已见虞姬自刎于前，项羽顿足不已。
项羽痛悔，叹：“哎呀！”
众侍女扶虞姬下。
《霸王别姬》终场落幕。
林梓琼觉得不太尽兴，但又无可奈何，整理好衣服就要离开缀玉轩。
“小姐，我们老板想见您一面。”
“我？”林梓琼笑着问他，“想要谢谢我刚才仗义勇为吗？”
“这我不懂，您自个儿去见上一面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天儿也快黑了，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安全的。”林梓琼朝他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如改日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
林梓琼在对方开口挽留前就拿着伞出了这地儿。
黄昏下的雨天迷人又舒畅，仿佛一切烦恼都可以抛弃。
林梓琼九拐八弯进到一家小吃店，打包好晚餐出来的时候戴着耳机。
“哥，你下课了？”
“刚下，准备去兼职。”
“记得吃饭。你胃不好，不要又胃病犯了住院十天半个月。”
“吃过了，不会再犯，我会注意，你不要瞎操心。”
“我哪里是瞎操心啊，我这可是为了我以后的嫂子考虑。”
“还早，整天就想些有的没的。”
“不敢不敢。”林梓琼站在街边等绿灯，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这个学期没什么空闲时间。”
“啊，那今年清明也不回来吗？”林梓琼随着人群穿过人行道，有些遗憾地看看商场的广告屏，“妈妈一定很想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有声音：“清明之前我会回去。”
夜色终于降临，霓虹灯散发出绚丽多彩的灯光。
“恩，那就好那就好。”
“爸还没回来？”
“没有，他还在西班牙的姑姑家。”
“哦，你今晚回郊区还是回公寓？”
“郊区太冷清了，我回公寓，晚餐也买好了，这会儿在回公寓的路上。”
“注意安全，门窗要关好。”
“你好啰嗦啊，像个糟老头，坏的很。”
“皮又痒了？”
“我天天洗澡，肤如白玉，怎么会痒！”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说道，“妈应该很心痛把你脑子生成这样。”
然后就匆匆挂断电话。
林梓琼冷哼一声表示非常不屑。
她穿过小区，到公寓楼下安全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儿。
林梓琼热络地和保安打过招呼就坐电梯上了十三楼，出了电梯又拐了两次才拿出钥匙打开门。
整个套间充斥着漆黑安静，冰冷空洞。
林梓琼打开暖气，换上睡衣，把今天穿的那套汉服丢进洗衣机洗，然后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看《名侦探柯南》。
明明都已经看过七八遍，不需要看字幕，光是听音频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还是要看。
大概，别的也看不进去。
就像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禁区，不能提，不能碰，更不能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