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村面馆离步行街很近,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不喧闹却也不冷清。不管多么风风火火的人走进来,都会变得从从容容,然后静静吃完一碗面。任平生偶尔会坐在柜台上,收银的样子像极了民国电视剧中的账房先生;偶尔也会变成上饭的伙计,敏捷干练中又透着四平八稳。
“听小钟说,你们在找房子啊?找的怎么样了?”任平生将两碗面放到钟晨暮和许以安面前,收好上面的托盘,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
“额!简直比找对象还难!我们看上的,对我们爱答不理;看上我们的,我们又百般挑剔!”钟晨暮可怜兮兮地说,将最近一段时间找房子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吐槽道:“中国的老百姓抗争百年搬走了三座大山,才轻松了几十年,新的大山又压顶而来!”
“你这样说,让我党很没面子啊!”许以安吃了一口面说道,钟晨暮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她:“我又要擦擦眼睛了,你居然是党员?”
“一天之内让你的眼睛亮瞎两次,我表示很抱歉!”许以安接着吃面。
“梁实秋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若要一天不得安,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盖房!”任平生笑着说道,语气温和一如平常:“现在呢,在城里买房就等同于盖房,这不是一年不得安,是一生不得安啊!租房的情况也差不多,世事如此,也只能随行就市了!”
“我今天既请了客,又盖了房,看来安是安不了了!”钟晨暮对着任平生一副无奈的样子,许以安一脸嫌弃看着他:“有点出息好吧?这点事就突破了你的心理承受范围。今天的面钱,本姑娘付了!”
“谢许大财主赏,小的就不跟您客气了!”钟晨暮握着筷子拱手道谢。
任平生静静看着他们俩,等两人嘻哈调侃过后,说道:“我以前住的一套两居室一直空着,你们回头可以去看看,满意的话可以租给你们!”
“老任,您这及时雨下得真是够解渴的,刚喊肚子饿,您就上面了;刚要犯困,您就给了枕头;刚说不好租房,您就有空房了!”许以安做夸张的表情看着任平生,感动到泪流满面状。
“你可以矜持点嘛?马屁拍的这么明显!”钟晨暮先是看着许以安,不堪为伍的眼神飘过,等看向任平生时又换成了高山仰止的神态,想了半天突然又看向许以安:“你倒是给我留一句啊,这下卡住了,想拍都拍不成了!”
任平生和许以安同时大笑了起来,只是任平生笑得淡然,许以安笑得张扬。任平生有房子租给他们,钟晨暮几分意外,他一直觉得任平生是那种超然物外、不入浮尘的人,而等他看到那套房子时更是有些意外。那是一栋位于临江府小区的中高档江景房,里面的装修简约古朴又透着雅致时尚,任平生说他以前住过一段时间,可从房间像是早上刚有人来收拾过一样。
“老任,您确定这是要租给我们的?”尽管钟晨暮知道任平生答应的事情绝无虚言,还是有几分迟疑,他要的房租虽然不低但和这里条件相比还是不在一个档次上。许以安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任平生,她不认为钟晨暮和任平生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你们不满意?这要求有点高啊,难怪小钟找不到对象!”任平生笑着说道,同时不忘了调侃一下钟晨暮关于找房子比找对象难得说辞。钟晨暮用围巾捂了下脸:“我不去找对象,都感觉对不起这房子!”
“房子是一个朋友的,我只是代为看管,平时还要过来收拾。租给你们既有帮朋友挣了钱,又能有熟悉的人帮我分担劳务,一举多得!”任平生说道,就算是和他不熟悉的许以安,也能感受到这是再为他们找平衡。有些人对世界很温柔,温柔到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也是柔软的。
“老任,我要住您住过的房间,沾沾仙气!”钟晨暮说着,已经推着任平生去看他以前住过的房间,任平生缓步走过去,说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用总是您您的,和我一样,直接说你就行!”
“没办法,这是他前女友留给他的遗产之一!”许以安突然在身后说道,等钟晨暮扭过头想用眼神封杀她时,她已经转身走进另一间房了。
他们正式搬到新居所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那天乌云很低沉,天气预报说新一轮的冷空气又要来了。收拾房间的时候,钟晨暮才发现自己的“家当”如此丰厚,但是用得着却没几样。许以安说,人天生就是强烈的占有欲,渴望通过不断地购买、收藏来填补心灵上的“空缺感”,总体而言人类始终都是长不大的孩子,需要用收藏能来获得精神安慰、情感寄托。
最后一次从三里亭小区出来的时候,钟晨暮突然觉得,这间房子给他所有的印象都集中在一个点上,那就是敲键盘。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成为“无业游民”的?钟晨暮这样问自己,大概是来S城的第五年吧?在这座孤岛上,我敲打出无数“人物”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又为自己敲打出什么了呢?但不可否认,这里连接着我的过去也通向我的未来,就像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所有房间一样,都只是人生的一个中转站,养精蓄锐然后开始新的跋涉。
“每次搬家书累我!”这是钟晨暮完成搬家后说得第一句话,然后整个人直接倒在沙发上,两只胳膊直直垂落到地板上,客厅中胡乱堆放的纸箱中满是书籍。
“一样裁风衣憎人!”许以安坐在一个纸箱上,手中的饮料已经喝了一大半,与她不喝碳酸饮料的原则有些背道而驰。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柜子里的衣服,她就知道里面衣服钟晨暮多半只穿过一次。钟晨暮买衣服就像他买书一样,看心情的时候多,看需要的时候少;书还能调节心情,最多少看几次;衣服只能被心情调节,成了衣柜中的废品。许以安问钟晨暮怎么处理?钟晨暮说定期清理物品也是提升生活品质的捷径,许以安说你的捷径会让衣服憎恨你的。
“小许同志居然会联句?是想让我再一次擦擦眼睛的节奏啊?”钟晨暮侧着脑袋笑着说。
“不用,以后你会经常擦眼睛,习惯就好!不过对于赞美书和衣服,我可是不遗余力的,毕竟一个代表内在美,一个展示外在美!”许以安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这么说,除了这两美,我也是十全十美的人啊!”
钟晨暮额了半天,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这是自黑呢还是黑十全十美呢?许以安对她嘿嘿一笑。钟晨暮接着说:“你这话让我想起了阮红关于买书与买衣服的一个论点!”
“阮红?”许以安带有几分惊讶,阮红是他们的高中同学,但和他们好像没有交集:“你们还有联系啊?”
“曾经偶尔聊两句,现在则是点赞之交!”钟晨暮说,有一次他在地摊上看到几本书,付款的时候就跟老板讲价,老板说你以为买书是买衣服啊还能讲价,他愣了半天硬是没想出怎么回应,就按照原价付款了。几天后,他跟阮红提起这件事,阮红说买衣服跟买书当然有区别,衣服呈现外在美,是可以估价的;书诠释内在美,是无价的。
“她应该去卖书,肯定比那个老板更理直气壮!”许以安笑着说,她对阮红的印象是,字写得漂亮,人比较安静。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钟晨暮从沙发上爬起来,揉了揉胳膊,他估计至少要酸疼一个星期的时间!
“为了庆祝在这点上,我们形成统一战线,我提议,我来收拾外在美,你来整理内在美,然后我们出去大吃一顿!”许以安托着一箱子外在美,走进了卧室,打开柜门的声音响起。钟晨暮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我觉得,这顿饭应该阮红同学来请!”
“要是她愿意,我也不介意啊。”
“我可以替你问问,她就在这座城市。”
“还是算了,我没你脸皮厚。”
“你这话,别有深意啊?”钟晨暮笑了笑,他大学的时候曾跟阮红表过白,尽管他对她的印象只是一抹浅浅的微笑,甚至是幻想中的微笑。钟晨暮给她发短信问:我可以追你吗?阮红回他短信说:你读书读傻了吧?钟晨暮看了这条短信笑了半天,是的,他喜欢她的机智、幽默与才气,他一直都明白那种喜欢更多的是赞赏。
“没,我只是想,你快点将散落一地的内在美打扫干净!”
“放心,除了内在美和外在美,我也是十全八美的人!”钟晨暮说着,人撑着沙发站了起来,搬起脚下的一箱书走向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