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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娅

华金将近一个星期后才回信。

马娅可不乐意。

她最终在家里接到了他的回复。她这几天总是在家,因为她被禁足了。那天晚上,她爸爸出城办事,而她以为妈妈睡着了,所以就偷溜出去和克莱尔幽会。马娅说妈妈“睡着了”,她的意思其实是“喝醉了”,但无所谓,反正当她半夜两点从外面回来溜进一楼时,她妈妈没睡着也没喝醉。她们俩互相盯着对方好一会儿,直到她妈妈指着她说:“禁足,一星期。”说完转身上楼。马娅怀疑,如果她是在和男孩交往,这场面可能就要大得多,还充斥各种怒吼、威胁、山谷里发现的尸体,以及青少年怀孕统计数据。她妈妈会说得好像马娅会蠢到把自己搞怀孕一样。

她猜,自己和女生交往使她父母少了很多威胁的说辞。

太幸运了。

马娅打开了华金的邮件。

嘿,格雷丝和马娅:

当然,那听起来很棒。那我们下个周末见面?我那天要去艺术中心工作,但下午一点以后就没事了。很高兴能见面聊聊。

“就这样?”格雷丝一接起电话,马娅立刻说。马娅是用家里的座机打的,因为她的惩罚之一就是交出手机。她觉得自己像20世纪80年代电影里的人物一样,很丢脸。“‘很高兴能见面聊聊’?怎么,他以为这是约会吗?”

“天哪,不会吧。”格雷丝说。她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她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做其他事情,让马娅很不爽。她只见了格雷丝一次,华金一次都没见过,而她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开始让她感到厌烦了。太典型了。

“如果他以为这是约会,那我们问题就更大了。”格雷丝补充道,“嘿,你为什么直接给我打电话而不是发短信?”

“怎么?我就不能跟你通个电话,听听声音,来个人与人的对话?”

“得了吧。你被禁足了吗?”

“是。我爸妈把我的手机拿走了。电脑也只能用来做作业。”当她妈妈走过厨房时,马娅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那些狱卒允许我用座机打五分钟电话。该死的座机,搞得我在俄勒冈小径上似的。我和他们说我要问个作业里的问题。”

“那你怎么收到邮件的?从……你知道的?算了,我不想知道。那你想去见他吗?”

“天哪,我可想见他了。”马娅的手指一圈一圈绕着电话线,这个动作出奇地令人安心。她的指尖渐渐变红,于是她松开电话线,然后再一次绕上去。“不过你得开车,”她告诉格雷丝,“副驾驶座!”

“除了我们两个又没其他人坐车了,你为什么非得喊——”

有时候,马娅为格雷丝感到难过。想想看,一个独生子女,成长中没有兄弟姐妹,不懂得每次有机会就大叫“副驾驶座!”的意义。格雷丝错过了许多,马娅想,她在乘车旅行的时候是怎么玩“鼻涕虫”游戏的。

马娅的妈妈从厨房走了过来,马娅立刻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脸。(她在镜子前练习过,毕竟她经常溜出去,这招还是顶用。)

“哦,是用那个二次方程吗?”她开始拙劣地自导自演,声音突然变得甜美,“有道理。好的。”

电话线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突然说数学疯了吗?”

格雷丝啊,单纯、无辜又天真。看来马娅得磨磨她的韧劲了。

马娅的妈妈瞪大了眼睛,然后指指自己的手表,做口型说:“一分钟。”

“我知道,我知道。”马娅说。她妈妈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房间。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被禁足了吗?”

马娅能听到格雷丝那边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她怎么敢这样对她?“上个星期我溜出去和在玉米地里认识的小伙伴们一起练习邪恶祭祀,”这次,马娅整个拳头都缠上了电话线,“虽然他们不是最好的交谈对象,但你完成了所有献祭以后,他们人还挺好的。”

这一次,格雷丝笑了,这让马娅感到高兴。她的家庭太习惯于她的黑色幽默,很早就不再给予任何反应了。格雷丝的笑声让马娅觉得像喜剧演员终于找到了欣赏她的观众。

“好了,我得先挂了,”格雷丝说,“我星期六中午去接你,别迟到。祝你献祭顺利。”

格雷丝那句“别迟到”让马娅感到温暖。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在照看劳伦,把她从这个地方带到那个地方,催她抓紧时间。而现在终于有了另一个人来掌舵,这让她感到高兴,虽然对方本质上还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会在他们面前帮你美言几句的。”马娅说,然后不等格雷丝回复就挂了电话。

对于自己要去见华金的事,马娅没怎么告诉她的父母,因为她不想回答问题。她父母很喜欢讨论所有事情,这让马娅感到紧张,因为这要求她用语言说出自己的心情,说得轻巧,但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劳伦很擅长,她能够将她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于是别人就能理解她。但马娅不行,这对她来说就像描述颜色:日出的淡粉,初恋的大红,以及当她受伤或生气时,心情染上的那激烈的忧郁蓝。

但克莱尔好像能看见她脑内的调色盘,而且不需要她说,她似乎就能用棱镜分辨出所有的颜色。她被抓现行的那天晚上,她溜到公园和克莱尔一起吸克莱尔从哥哥凯莱布那儿偷来的烟头。(他们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妹妹叫卡桑德拉,弟弟叫克里斯琴。他们的父母是卡拉和克雷格,但克雷格五年前离开了,所以他不算。这还是第一次押头韵[7]让马娅感觉有点想吐。)

她们一起沉默着吸了好一会儿烟,这是马娅最喜欢的事之一。

之后,她们在湿润的草坪上躺下来,马娅枕着克莱尔的肚子。“我觉得星星在动。”马娅和克莱尔说,觉得自己的声音和糖浆似的,仿佛一倾倒就能倒出来。

“不是星星动,而是我们在动,”克莱尔指出,手轻轻抚着马娅的头发,“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你觉得华金真想见我和格雷丝吗?”

“我不知道,”克莱尔说,“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他。”

“我就不想见到我自己,”马娅说,“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讨厌我。”

“那幸好你不是他。”克莱尔说,接着俯下身子亲吻马娅,令她的眼帘后亮起了黄色的火光。

马娅的父母总想和她谈关于她的收养的事,特别是在她小时候。马娅怀疑他们是在做一系列预防措施,以保证他们不会把她毁得太严重。而万一有一天她突然发狂,杀了一屋子人,他们就能有底气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尽力了,真的。”她去过心理治疗,和其他被收养的孩子一起参加过团体咨询,而当劳伦去朋友家玩时,父母也与她进行过一对一的引导讨论。“你会想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吗?”他们问。而她答:“会什么?”因为她觉得这是正确答案,但真相却深沉得多。真相就像一条彩虹上的每一种颜色,而马娅不知道怎么去表述她感受到的东西。

所以她索性不说了,因为这样来得更轻松。

星期六,格雷丝快到正午才接上马娅。她们本来约在11:30见面,但马娅睡过头了。她最终下楼时有如一阵狂暴的飓风、灰色的旋涡(马娅很肯定这句话里包含了一个《五十度灰》的玩笑,但她现在累得没心情讲)。“去星巴克。”她对格雷丝说。虽然她们还在车里,但马娅已经戴上了她的太阳镜。

“好。”格雷丝说。马娅很确定她只是惊讶于她“不含咖啡因”时的状态,所以才没和她争。

“你有男朋友吗?”她们在车里的时候,马娅曾问,手里拿着一大杯星冰乐。

“没有。”格雷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她的话里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但马娅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那女朋友呢?”她问,“你和你的小妹妹我遗传了同一个基因吗?”

格雷丝这次笑了笑:“没。那基因都给你了。”

“那你到底有过吗?”

“什么?”

“男朋友或女朋友。”

“男朋友有过,女朋友没有。”

马娅在想格雷丝是不是在说谎。格雷丝看上去像那种会将第一次守到新婚夜的人,那种会读《时尚COSMO》杂志里关于如何给她男人做最棒的口交,而一生绝口不提“口交”两个字的人。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马娅没打算建议别人该怎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或其他的什么,但在某些完美的人身边时,马娅就想变得更污秽,更肮脏,更吵闹。

我的天哪,她居然连开车的姿势都这么完美。马娅想。

“你不想谈那个‘男朋友’?”马娅问。

“谁说我不想谈他?”

“你的回答就像在法庭上做证一样。”

“那你问我的方式就像个律师一样。”

“真难搞,”她咕哝着推了推自己的墨镜,“没能好聚好散?”

“可以这么说,”格雷丝又笑了,“确实可以这么说。”

马娅赞同地点点头:“我在认识克莱尔之前也分了个很糟的手。她好像叫朱莉娅吧?哇,她真太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看上了她什么。”

“嗯……”格雷丝说。她妈妈对爸爸说的事不感兴趣的时候总是这么应付。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自己看上了她什么,”马娅摇下车窗继续说,“只不过我看错了,你懂吗?”

格雷丝看了她一眼,说:“她很性感(hot)?”

“很性感(hot),”马娅肯定道,“嘿,说到热(hot),你能把空调打开吗?你开车风格和我妈很像。”

“我确定你不是在夸我。”格雷丝说。

“猜对了。”

格雷丝叹了口气,伸手去开空调。“还有其他要求吗?”

“收音机能换个台吗?”马娅开始在汽车面板上按按钮,“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还没到55岁,所以其实不太想听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奶奶。”

马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说话,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喜欢格雷丝。格雷丝挺好的,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载着马娅去见她们的哥哥,路上还给她买了星巴克。但她们第一次在她家见面时,自己也是这样滔滔不绝,一直说一直说,开劳伦和父母的玩笑,不给格雷丝留一丝插嘴的机会。但她真正想说出口的是“请喜欢我”、“请和我做朋友”。

马娅没多少朋友。虽然在学校里她认识几个女孩,但也只是在走廊上碰见时打个招呼,或偶尔在上课铃响而老师没到的时候聊聊天的程度。她之前读的那所学校能从幼儿园一直读到八年级,而那时她和劳伦还很小,整天黏在一起,甚至连穿衣风格都很像。那时候她有劳伦,所以不需要太多朋友。

但在九年级开学的第一天,一切都变了。她们所在的学校突然不一样了,而马娅发现周围的女孩子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自己才是那个异类。

有个酗酒的妈妈让她很难在放学后带朋友回家,或是邀请他们过来开泳池派对或睡衣派对。马娅很久都没带朋友回过家了,克莱尔是个例外,但就连她都很少去。

刚开学几个月,马娅经常一个人吃午饭。女孩们咯咯的笑声会让她后颈的汗毛直立。她会怀疑,“她们是在嘲笑我吗?”

她后来发现自己不是学校里唯一的同性恋,也从没被骚扰或欺负过,但她不知道如何与朋友亲密起来。如果她用拥抱打招呼,她们会觉得她爱上她们了吗?她自身就是个怪物吗?劳伦从未对这些事感到困扰,但马娅发现,在新学校,她在退缩,用挖苦来表达情感,久而久之,这成了她的习惯,亦成了她的人格。

“你一直这样吗?”格雷丝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说正经的,你一直这样吗?因为如果是的话,我马上停下车把你丢进后备箱。”

马娅只是无所谓地吸着她的饮料。如果格雷丝以为她是第一个因为她在车上胡闹而威胁要把她丢进后备箱的人,那她就大错特错了。“我怎样?”

“招人烦。”格雷丝说。

马娅耸耸肩,转头望向副驾驶座的车外:“对啊。”

“也许你该少摄入点咖啡因。”

“你只是不习惯有个妹妹而已。”马娅告诉她,然后往后倒在座位靠背上,双脚翘上了汽车前的面板。格雷丝重重地把它们拍了下去。

“你听到自己刚才说什么了吗?”她说,“你刚承认了我是你姐姐。”

马娅假装开心地叹了口气,说:“那接下来我们就会一起跑去丝芙兰,讨论男孩子——至少你会讨论,然后两个人分享彼此的衣服,就跟电影里一样。”说完,她再次吸起她的饮料。饮料融化得正好,糖分和咖啡因螺旋起舞,令人兴奋。估计再过五分钟,马娅能飞上月球。

“你确定?”格雷丝说。

“你说‘分享衣服’?不,我是在夸张。”马娅的视线从格雷丝的鞋子(从塔吉特百货买的人字拖,马娅也有一双,但是是蓝的)到她的牛仔裤(太大了,什么玩意儿?)再到她的运动衫(米黄中最米黄的颜色,马娅从来没见过),“但如果你想去买衣服,我可以帮你。我以前帮过劳伦,改变了她的人生。”

“你最好闭上嘴。”

“我只是在说——”

“后——备——箱。”

马娅投降了:“好好好,我就坐这儿。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完全不说话。兴许我还能从NPR里学到点东西呢。噢,等等——”

“就五分钟!”格雷丝说,“就安静五分钟,求你!”

“可是——”

“马娅,我保证——”

马娅指着窗外:“这个出口下去。”

“什么?噢,妈的!”格雷丝立刻横穿四个车道,让两辆车急转弯,但没有警察跟上来。马娅则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把手,在她们挤向出口匝道时稳住自己。但她在后视镜看到自己时,发现自己脸上笑得非常开心。

“这才对!”她喊叫,“刚才那才叫‘速度与激情’!”

格雷丝看着她。

“闭嘴。”她说,做了个锁上她的嘴然后丢掉钥匙的手势。

今天是星期六,沙滩上挤满了人,她们越靠近艺术中心,车行驶的速度越慢,到附近时已堪比蜗牛爬。“天哪,这交通。”马娅说,但格雷丝瞪了她一眼,她立刻闭嘴了。没人真的把她锁进后备箱过,而且她现在还不太确定格雷丝忍耐的极限在哪里,不能轻易挑战。在这种时候,沉默最好。

她们停好车时已经快一点了,爬出车子的时候马娅抱怨了一声。“都没到一个半小时。”格雷丝说,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线。马娅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能戴一副太阳镜。

“随你怎么说。我还年轻,我还在长个儿。我希望是这样。”马娅有些在意自己比较矮(比别人矮)。她望了望四周:“行。确实挺艺术的。”

“看来他们敢称自己是‘艺术中心’也不是虚张声势。”

“嘿,讽刺可是我的活儿。”马娅说着将包甩到背上,格雷丝则关上了车门并检查是否已经锁好。

“什么讽刺?我只是——”格雷丝说。

马娅拉下自己的太阳镜,看向她。

格雷丝叹一口气,说:“我只是很紧张。”

“你威胁说要把我锁进后备箱的时候,我就差不多猜到了。”马娅嘲笑她。

“这……”格雷丝张开双臂深呼吸一口,“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

马娅耸耸肩,将喝空的星巴克杯子丢进垃圾回收桶。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它是亮橙色的,就像一个警告,一个提问。“不怎么紧张。照我看,如果他是个大怪胎或者变态杀人狂什么的,那我们就说,‘哎呀对不起实验室那帮人搞错了DNA报告,再见’,然后拉黑他的电话和邮箱。哇,快看,他们用口香糖包装纸做了个鲸鱼!挺酷的。”

格雷丝顺着马娅的视线望去。没错,真的有人用口香糖包装纸做了个鲸鱼。“所以你已经做好从他那儿跳开的准备了。你对我也准备这样吗?”

“这个嘛,是啊,但仅限于你开车时在老奶奶模式和《速度与激情》外传模式之间来回转换还听NPR的时候。”格雷丝面不改色,马娅有些怀疑格雷丝对她那些黑色幽默的理解力是不是一次性的。“开玩笑啦!”她最终说道,“走吧,去叙叙同胞情!”

她们买了门票(“你们有熟人或家人折扣吗?”马娅问售票处的女人),然后走进了艺术中心。里面很热也很挤,她们花了好几分钟找咨询台。“嗨,”马娅走近咨询台,将墨镜推上头顶,说,“你认识一个叫‘华金’的人吗?”

“认识,”咨询台的男人说,“他在陶器站。”

“陶器。哇哦,太真实了,”马娅说,然后看向格雷丝,“他肯定是像我。”

格雷丝上前挡在马娅和咨询台窗口中间:“请问陶器站在哪儿?”

他越过格雷丝的头指向一群小孩。“跟着小孩们走,”他说,“准没错。”

“谢谢,”马娅说,“帮了大忙。”

“等等!你们是不是他的妹妹?”

马娅挤回咨询台的窗口。“可能是,”她说,“你知道些什么?”

男人笑了:“只是听他说过今天他的两个妹妹要来看他。”

马娅将手伸进窗口:“你好!我是马娅,她叫格雷丝。”

“你好。”格雷丝勉强说,因为马娅用手肘推了推她。

“我是格斯,”男人说,“你们真幸运,有华金这么一个哥哥。没错,他现在就在陶器站里。”

“你觉得他有艺术才能吗?”马娅问格斯,“从‘普通’到‘曼森家族’,要你对他打分的话你会——”

“非常感谢,”格雷丝说着再次将马娅挤出窗口,“我们这就去找他。”说完,她抓着马娅的手臂,在她甩开之前将她拖出了几步,说:“我觉得你不用将你担心华金也许是变态杀人狂的考量说给刚认识的人知道。”

“随便。不过格斯看上去挺好的,也许可以一起玩,”马娅重新戴好太阳镜,四下张望,“还有,命运这东西,什么都有可能,也许我们到这儿来找华金其实就是为了和格斯交朋友呢?你得看得长远一点,格雷丝。我看看,那做陶器的地方在哪儿?”

她们最终找到了陶器站。格斯是对的,它周围绕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小孩子,巴巴地望着里面的两个志愿者。他们身边都带着一个孩子,仔细地在陶盘上用陶土造型。其中一个志愿者年纪比较大,看上去可能都做奶奶了;另一个志愿者的深色头发扎成了单马尾,而即使他坐着,马娅也能看出来他很高。

他抬起头看向马娅和格雷丝的时候,她们俩的呼吸都加快了。

他就是华金。

“他跟你长得像。”她们异口同声地跟对方说,而马娅觉得两个人都没说错。

他们三个相互注视了好一会儿,手里拿着陶壶的孩子和家长们在他们之间挥手,想让他们回过神来。很显然,华金并不像他的妹妹们那样是白人,但他有马娅的棕色眼瞳和卷棕头发,以及格雷丝那棱角分明的下颌。马娅感到她的胸腔里像有一块她以前从未用过的肌肉骤然紧缩。她的感觉是绿色的,像草,像破土的嫩芽,向着太阳萌发。

马娅向他笑笑,他也回以笑容。他们的门牙都有些长歪,一个门牙盖上了另一个。不过,华金的牙齿依旧是那样,但马娅的父母让她戴了两年的牙箍来矫正。对此,马娅现在有些后悔,因为她想要和自己的血亲长得像。她希望走在路上会有人拦下他们说,“嘿,你们肯定有血缘关系。”她想要属于他们,也希望他们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属于她。

格雷丝在旁边鼻子一抽一抽的。“来真的?”正当华金向她们打了个全球通用的“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的手势时,马娅悄悄地对她说,“真有必要流那几滴水?”

“闭嘴,”格雷丝擦了擦眼泪,咕哝道,“这几天激素变化比较大。”

“难道我们的周期已经开始同步了?”马娅瞪大眼睛说,“因为我月经也该来了,大概明天吧,然后——”

“嘿。”有人说。于是马娅抬头——再抬头,再仰头,看见华金来到了她们身边。马娅那“至少在一个家庭里身高不是最矮的”希望破灭了。“你们好,我是华。”但他的发音听起来很像“哇”。

与华金握手时,马娅试图掩盖自己手上的颤抖。她很少接触男孩,并且她在想是不是所有男孩的手都这么干巴巴的。旁边的格雷丝依旧在抹眼泪,而当华金转向她,她伸出双臂拥抱了他的腰际。“嗨!”她说,“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华金看起来像一个刚发现自己是猎物而不是猎手的动物,但他隐藏得很好。“嘿,”他说,手有些尴尬地拍着她的肩,“你好。”

“你见我的时候怎么没哭?”马娅质问道,然后叉着腰再次转向华金,“她见我的时候一次都没哭过。你应该感到幸运。”

“我的确感到幸运,真的!”他仍旧拍着格雷丝的肩。最后,马娅把格雷丝从他身上拉开。

“你把他吓坏了,”她轻声说,“振作点,真的。”

“也许我们可以去吃点东西?”华金问,朝门口示意了一下。“我今天的活干完了,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饭,还是说……”他没有把话说完,好像他不确定这个问题该不该问。

“不,没事。我们就去吃饭吧,”格雷丝说,“走吧。”

于是马娅看见他们三人的身影同时转了身,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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