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随着凌霄的离去，原本还在厮杀的黑衣人竟是同时停手，收起兵器，几个闪烁间，已悉数不见了踪影。
“贺教主，告辞。”
龙敖与怜月亦是身形一闪，追着凌霄去了。
“宗主，就这么让他们走吗？”
鸢凤疑惑的看了贺罗生一眼，在她看来，他们如今握有凌灵这个质子，而场间的局面还在五五之数，为何贺罗生就此放任他们离开……却不知方才凌霄的一番话句句针对，却是将贺罗生说的有些心灰意懒起来……诚如他所说，如今与凌霄正面对敌，他确实没有胜算……除非……他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阴狠，他扫了眼广场上遍地的尸体，微微皱眉。“命弟子将这里打扫干净。”
说罢，当先负手向殿内走去。
凌霄领着宗内属下依言退出炼魂殿，驻扎在距殿外不远的废旧小村中。
“宗主，为灵儿安全着想，我们不妨……”
小屋中，龙敖与怜月分立凌霄两侧。三人对于凌灵一事商议良久，怜月毕竟与凌灵感情深厚，轻易不敢拿她的性命相赌，是以出言相劝。
“龙兄，你也这么想的吗？”
凌霄不去看二人，只是垂首看着杯中温热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一切自是由宗主定夺。只是小姐她毕竟是宗主您唯一的骨肉……”
龙敖说到这里，看了眼怜月，见她满脸忧色，不由缓缓道：“如今炼魂教元气大伤，我们……”
“元气大伤？”龙敖话还没说完，凌霄将手中瓷杯缓缓放在桌上，微笑道：“在那雪松亭我与龙兄只身受困，而后炼魂教广场上更是折了十名魂卫。莫非龙兄认为这一前一后，是炼魂教元气大伤么？”
“可炼魂教的一二堂堂主也是有伤在身。而那三堂堂主更是被龙敖杀了。他们也是死伤惨重……”怜月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他们是劝不动凌霄了。但为了凌灵，她无论如何也得试一试……“只要贺罗生不死，炼魂教就不会覆灭。”凌霄各自看了二人一眼，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如今那诸葛炎在中原虎视眈眈，若然此次我们没能剿灭炼魂教，回去后，谁敢保证他诸葛炎不会趁人之危？”
“可……”怜月本想说如今江南叛军虎视中原，诸葛炎尚且自顾不暇，何来余力再与冥绝宗起冲突？
只是话到嘴边，看到龙敖投来的眼神，却是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龙兄，凤羽，你们跟我多久了。”三人沉默之际，凌霄忽而缓缓开口。
“宗主，约莫有六七十年了。”龙敖想了想，微微一笑。
凌霄亦是笑道：“是啊，那时灵儿还没出生呢。”
“凤羽，你随我，就更久了吧……”
他看了眼凤羽。“灵儿三岁之后，你便去了炼魂教……”
怜月默然半晌，只听他道：“除了灵儿过世的娘亲之外，当要属你与她感情最好。那时我忙于宗内事务，也都是你代为照顾她。”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我亦是如此。只是，若是就此向贺罗生妥协，如何对得起那六十个为了掩护魂卫而死去的弟子？”
说到这，怜月蹙眉道：“宗主，你莫非早就料到秦峦会背叛你？为何提前让宗内随行的弟子换上魂卫的衣服，而让魂卫一直隐于暗处……”
“我没想到他会背叛。”
凌霄摇首道：“我只是做两手准备。我担心贺罗生猜到我会令你率着魂卫偷袭他的炼魂殿，所以才让随行的弟子们也穿上魂卫的衣服，意在障眼之用……而真正的魂卫一直都未真正现出身形过。”
他缓缓道：“若非秦峦背叛，贺罗生如何能得知魂卫的事情？那时我隐于暗处的魂卫在他身后给他致命一击，何以造成如今的局势？”
“原来如此……”怜月想到那日秦峦与鸢音来伏击自己的时候，也是暗暗后怕。若非她功力深厚挨了秦峦两掌后灵机一动，以龟息之术装死蒙混过去，恐怕那日她也是难于幸免……“而后你做的选择也十分的对。率着魂卫直捣炼魂殿，才解了我雪松亭之危。”凌霄如今说来轻描淡写，其实那时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他凌霄都不会还坐在这里。
秦峦的背叛对于凌霄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若非龙敖与怜月的本事远远超乎对方的想象，凌霄如今必然一败涂地。
龙敖缓缓道：“我被秦峦偷袭后，借着那巨汉的怪力逃出了木阵。却不想随即又碰上三堂堂主与其手下弟子的伏击。看来秦峦是早与贺罗生勾结好了。”
凌霄颔首道：“也幸而龙兄你神通过人，那三堂堂主非但没杀了你，反而是将自己姓名搭上了。”
“只是我不明白，宗主为何你要在进了雪林后，断绝了与我们的联系？”龙敖想到他与凌灵等人在镇外见凌霄毫无音讯方才贸然进入雪林。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意外……凌霄淡淡道：“进了雪林后我与凤羽率着手下弟子扫荡了周围的村庄。但此时我们的方位已然被贺罗生知晓，我派人与你们联系，只会告诉贺罗生你们正确的位置。那时贺罗生若是率人以雷霆之势到镇外伏击你们挟持了灵儿，我顷刻间便处于被动。”
他看了眼龙敖。“只是想不到，因为秦峦，你们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贺罗生的眼皮底下。而如今灵儿还是被挟持了去。”
“倒是我们沉不住气……若是不在大风大雪的时候进入大雪林的话……”
“什么时候进来都一样。秦峦早与贺罗生计划好一切。只是其中他没料到琼霞派的人会来此，为了对付琼霞派，他不得不分散了些兵力。否则龙兄此次你真是凶多吉少。”
“那现在……”说了这么多，龙敖已然从凌霄的话中听出了些意思，只是他还是要确定一下才行。
凌霄摆了摆手。“都出去吧。我给了贺罗生三日的时间，就静候三日吧。”
“宗主……”
怜月被龙敖打断道：“那我们告退了。”
说罢，也不顾凌霄反应，拉着怜月就往屋外走去。
“你放开我！”
出得屋来，怜月抽回被龙敖拉住的手，冷眼看着他。
“一时情急，多有得罪，凤羽妹子莫怪。”
龙敖一拱手道了声歉。
“你为何在屋内三番两次打断我的话？”怜月声音轻柔，但却并不暖人，反而带着一丝清冷。
她除了在凌灵面前，对谁都是这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是以龙敖也不在意，只是笑道：“凤羽妹子不会看不出宗主的意思。”
“宗主他是不会罢手的。你再劝下去，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那么他便不管灵儿的死活了？”怜月有些不敢置信。那毕竟是他亲生女儿。
“凤羽妹子知道为何最后在炼魂殿前，宗主要与贺罗生说那么多的话吗？”
“是震慑贺罗生？”
怜月疑惑的看了一眼龙敖，却见摇首笑道：“宗主的性子，若然真的是翻手之间便可拿下炼魂教，何须动那么多口舌？他那般威吓贺罗生，难道不怕将他逼急了，反而更不利于小姐？”
“你的意思是？”怜月心中忽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宗主就是希望贺罗生听了他的话后，破罐子破摔，将小姐……”
“什么！”
怜月险些惊呼出声，幸而被龙敖以折扇挡住了嘴唇。“那时宗主三日后再去杀了贺罗生，更是名正言顺了……”
怜月眼眸闪烁，满是不可置信。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贺罗生，今日我凌霄要灭你炼魂教已然是易如反掌……”
“方才所说只是要你明白，你的败局已成定居，你纵然耍些小手段也不过是让你苟延残喘而已。”
“三日。我给你三日时间。”
“你是聪明人。废话我不说第二遍。三日内，将灵儿还来，届时我率宗内弟子攻破炼魂殿的时候，我保你全尸，教中其余弟子，我一概不杀。”
“你也算是一代枭雄。该知道一个人的性命比起炼魂教这个香饽饽来，谁更重要些。”
“易地而处，若是我如今身处劣势，抓了你的妻儿，莫非你会就此罢手？”
“你未免太小看我凌霄了。到万不得已时，纵是自己女儿，我也在所不惜！”
凌霄最后在炼魂殿上的话语在耳畔萦绕，待那最后一句“到万不得已时，纵是自己女儿，我也在所不惜！”时，怜月不禁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她连退数步，渐渐相信龙敖方才所说，恐怕凌霄今次是真要牺牲凌灵。她不禁忌惮的看了眼那还亮着油灯的小屋，那屋内坐的男子，曾经让她敬重，但如今，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对待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他们为凌霄出生入死，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凤羽妹子？”龙敖见她一双清冷的美眸望着凌霄所在的小屋兀自出神，不由低声提醒道：“今日的话，凤羽妹子只可记在心中，切不可……”
他下面话没说完，怜月已然迈步走得远了，龙敖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轻轻一叹。凌霄此举，若是让宗内弟子知晓，恐怕会寒的又岂止是她怜月一人的心。他虽知道凌霄心中有着雄心壮志，但不曾想为了他的功名大业，他甚至连牺牲亲生女儿也在所不惜，就在龙敖在屋外将凌霄的意图告知怜月的时候，凌霄亦是在屋内缓缓踱步。如此来回踱步半晌，他终是缓缓止住步伐，仰首看着空荡荡的房梁。或许因为这里许久未有人住，已然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蛛网。
“莲儿，你在临终前千叮万嘱要照顾好灵儿，让她开开心心的长大……”
凌霄望着房梁上的蛛网，竟是出了神，喃喃自语起来。“如今我们的女儿已经这般大了，可是你再也看不见了……”
说到这，他平摊开的双手蓦地紧握起来，或许因为太过用劲，发出“喀喇”一声响。“你临终嘱托，我凌霄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灵儿一世安稳。只是如今我好不容易迈出了我计划的第一步，而眼看这一步就要完成，若我此时放弃，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他轻叹一声。“我也已不知我能不能等到那下一次……莲儿，一边是皇图霸业，一边是灵儿的性命，若是你在，你会让我怎么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