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甲板上。
汤姆和比尔,一胖一瘦两个水手正靠在甲板栏杆上,一边喝酒一边交谈着。
“嘿,比尔,昨天可真惊险啊。”
“是啊,那么大的浪打过来,我还觉得要死了。”
“还有那条鱼,那条该死的鱼撞上来的时候,咚的那么大一声,差点把我甩到甲板外面去。”
“这是那条鱼撞出来的?”
汤姆抬起攥着酒瓶的胖手,指了指甲板上的凹坑。
“听说是。”
“好吧。还真是…”
汤姆咂了咂嘴。
“对了,大卫那个家伙去哪了?听说鱼是他抓住的。”
“大卫你还不了解?船长把那只怪物送进舱里的时候,那家伙就在忙着炫耀了。”
“哈!以他的性格,要不是在海上,他会让整个亚塔科尔市的人知道他抓了条大鱼。”
“确实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活该他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
……
随意交谈了几句后,汤姆突然装作随意的地望了望四周,见无人接近,便凑近了比尔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和比尔分享。
“嘿,我怎么听说那条鱼有些不一样啊。”
“好像叫什么…呃……母猪鱼?”
比尔有些疑惑,“好像在哪听说过,有什么特别吗?”
“嘿,伙计…如果是真的…”
汤姆的声音压的更低,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即便很多地方都听不真切,却也能感受他激动心情。
“风暴之神,我们走了大运……”
“平民区的那些贱狗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也就只有……”
……
“克罗地海……”
“一大笔钱…多的像金山一样……”
“一想到那张丑脸,我兴奋的都要博起了!”
……
“你不觉得…...”
“.....,也有一我们份…...”
“不是吗…...”
……
海风掠过甲板。
渔船的另一头,一名头发花白的水手,正艰难的拖拽着一个装满小鱼的大袋子。
一根较长的麻绳,一头将袋子扎紧,另一头跨过了水手的肩膀,被一双满是褶皱,血管突出的手紧紧攥住。
水手十分苍老,老旧破损的衣衫,洗不干净的头发,再加上一张满是皱纹,饱经风霜的脸。
老到这个程度的水手,很少还在海上漂泊。必竟衰老总让一个人的价值慢慢消失,变的越来越多余。
不过那些因种种原因,还留下来的人,都有他们特殊的价值。
老水手拖着的袋子很大,沉重的重量让他的动作看上去显得十分吃力。但他的思维却没停留在眼前的工作上。
一直低着头,双眉紧皱。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听到了汤姆和比尔的对话。
老水手淡漠的将头抬起,随意的看了一眼,又把头低下,继续手上的工作。
而另一边,热烈交谈的两人并没有在意老水手的存在。
自然也就不会看到,刚刚老水手看向他们两人的眼神,冰冷的像在看两个死人!
几分钟后,渔船最下层。
位于渔船底层的鱼舱,高度一般只有普通船舱的一半。风浪大的时候这里会堆一些压仓的重物,平常也会放置一些低廉的鱼类或杂物。
因为位置很低,鱼舱通风很差,这里的空气总是弥漫着一股不知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让人略感不适。
把手中的油灯挂在墙上,昏暗的灯光将鱼舱微微照亮。
木质的架子钉死在舱壁上,随意的摆放了一些杂物,烂掉的渔网、报废的铁质管道和拖把之类的,都可以找到。长时间的封闭,无人使用,使得鱼舱内的地面和木架上都附着一层黑绿色的藻类,让鱼舱变得阴暗、潮湿。
对糟糕环境习以为常。
老水手轻轻关上鱼舱的大门,弯腰拖着袋子,来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墙角。
墙角的位置,已经并排放置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麻袋,想想也知道,是老水手之前堆在这里的。
“嘿!”
他憋了一口气,双臂用力,将身体后仰,想借身体的力量,将手中的袋子摞在上面,但不论他怎么使劲,麻袋也是只有前半部分微微的抬起,其他地方都没离开地面。
“唉。”
反反复复的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啪。啪。
老水手用力敲打了几下酸痛的腰背,发出骨骼碰撞的响动。
思考了一下,只能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刚刚发力有些过猛,只是这口气一泄,忙碌了一个下午所累积的疲惫一起爆发了,虚弱感充满了身体,腰背也在阵阵抽痛。
该休息一下了。
老水手告诉自己。
人衰老开始的时候,你身体的状态会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提醒你,你不在年轻的。
靠坐在船舱地面,喘着粗气,一边从胸口摸出一个烧了一半的烟头叼在嘴上。
点燃。
烟头慢慢燃烧,烟丝掺了辣椒,呛人的烟气游过老人的肺部,又从口中缓缓渗出,将老人的眼睛藏在浓雾之后。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半晌。
老水手伸出一只手
虽然略有迟疑,但还是解开了身边扎紧麻袋的绳子。
麻绳被丢弃在一边。
松开的袋口,有几条死掉的小鱼滑落,砸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破旧的袋子中露出一个孩子年轻的脸庞。
躺在袋中的少年,被一滩闪着银光的小鱼包裹着。
瘦弱,安静,好似睡的正香……
少年十四岁左右,一头黑棕色的中短碎发,被小鱼分泌的粘液黏成一缕一缕的。面容幼小稚嫩,黝黑的皮肤反让少年多了一丝成熟。
轻抚着少年黏在一起的头发,老人的目光渐渐发散。
似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情景。
老水手嘴唇微张,露出一个很丑的笑容,咧开的嘴角,可以看到里面的黑褐色牙齿。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一些,可如果你看久了,竟还能看的出几分慈祥。
换一个地点。
就比如在一个小村庄或者什么地方……
老水手,就像是很多其他的老人常常做的那样。
耐心的照顾着自己玩累了的,刚刚睡熟的小孙子。
不在这间肮脏的鱼舱……
如果熟睡的少年脖颈间没有那深紫色淤青的话……
……
干枯的指尖轻轻划过少年脸颊,冰冷而异样的触感将老人从沉默中惊醒。
阴暗潮湿的鱼舱中,断断续续的传出老水手沙哑低沉的声音。
“原谅我…小安迪…”
……
有些门,举个例子,就像你的家门,当你关上它的时候,就可以想象,你下一次回到这里,会是什么时候,这期间会遇到什么人,经历哪些事情,然后回到了这里。
但有些不是这样的,你合上它,就想与门后的一切告别,然后彻底忘记,再也不想提起。
老水手是第二种。
但他怎么也没预料到,就是这扇位于狂风号最底层角落的舱门。
没过多久,就再次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