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发出沉闷的滴答声,时针一圈圈走过,日夜更换,光阴如梭。任你是喜、是悲、是愁,时间从指缝间匆匆溜走,却从来不会停下脚步等你。
婉如正在花园中拾捡地上的落叶,此时刚刚入秋,树木花草却已凋零了很多。
一阵风吹过,她觉得有些迷了眼睛,只得坐下歇息,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忧虑。
此时,距离楚良带兵出征已有一个月,他书信全无,如同人人间蒸发一般。
那日清晨,她早早起床,悄悄走到门口,守门的士兵告诉她,少将四更时分就起身出发了。
从婚后到他这次离开,只有短短数日。她忍受着他的阴晴不定、冷嘲热讽。
她觉得上天像是又和自己开了一次玩笑,短暂的婚姻生活给她带了的只有困惑、不解,甚至愤怒。
然而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远处突然传来珍儿的呼喊声,她回过头,见珍儿正兴奋的手足无措,“大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少将回来了,说是刚进大厅。”
那一瞬间,她有些如释重负,他没有战死,活着回来了。
珍儿站在她面前,声音中透着欣喜,“小姐,我陪您去门口迎姑爷吧。”
“不用,我回屋了。他若有心,自然会来和我报个平安。
她匆匆走回房间,内心有些忐忑,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日慵懒散漫,脸上很是憔悴。
珍儿会意,上前帮她重新挽了头发,稍作修饰了一番。
一直等到傍晚,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婉如有些心灰意冷,正要传晚饭,忽然听到楼下有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她抬起头,面前出现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
他应该是刚刚更衣梳洗过,身上一件灰色的长褂,脸色有些暗淡疲惫。
婉如有些慌乱,站起身,眼睛却不敢看他:“几时回来的?”
“早上。乘了一天一夜火车,我方才睡了两个小时,体力稍许恢复了一些。”
她见他这次表情不带讥讽,口气也算是诚恳,心中受了些鼓励,接着问他,“带军打仗自然是辛苦的。如今前方战况如何?”
他声音有些低沉,“这次交战激烈,双方死伤都很惨重。还好,前日夺回了赤峰。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和司令汇报战况。接下来,估计还会有场恶战。”
婉如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冷笑一声:
“怎么,见我平安回来,心中失望了?”
她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低下头,“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出去快一个月,按理,应该给家里报个平安。”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话锋一转,“去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出去吃晚饭。上次赴宴,你穿的那身旗袍就挺不错。”
她愣了一下,“那件旗袍颜色我不太喜欢,前几日,我又做两身素色的。”
“随便你,半个钟头后下来,车在楼下等你。”他说完,转身离开。
婉如有些坐立不安,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来西餐厅。
他坐在对面,娴熟地切着牛排。她学者他的样子拿起刀叉,感觉很是笨重,不知如何下手。
“左手拿叉,右手用刀切。”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婉如天生聪慧灵巧,试了几次就很熟练了。她觉得这牛排做的很是入味,而且有嚼劲,口感倒比家里的中式做法还要好一些。
她忍不住打量他一眼。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穿便装,脸上没了之前的冷峻傲气,到是显得有几分些儒雅。
“看出什么花样没有?”他低着头,忽然问了一句。
婉如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寻了个理由:
“我看这西餐厅里吃饭的男子都是西装革履,你这一身,显得有些另类。”
他环顾四周,脸上竟露出笑容,“是有些不伦不类。今日来的匆忙,下次再注意些吧。”
用餐结束,她站在餐厅门外等车。月光皎洁,穿过道路两旁的树荫,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她见他慢慢朝自己走来,心中有些慌乱,只听他说他:”离这儿不远处,有个有趣的地方,一起去看看吧。”
她点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这么晚了,他究竟要去哪里呢?
她随他走进了一个弄堂,巷子尽头是一栋不大的房子,走进去,见里面已是坐满了人。
屋内布置得很是雅致,房子中央立着一块幕布,婉如仔细一看,原来是皮影戏。
两人在后排凳子上坐下,听见幕布后正传来说唱声:
“那孙大圣毫无惧色,使一条如意金箍棒,左挡右遮,众将神的刀枪剑锤,此刻已毫无招架之力……”
幕布前,齐天大圣孙悟空正在腾空跳跃,那猴子做的栩栩如生,很是有趣,众人不断喝彩。
婉如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一边笑,一边跟着用力鼓掌。
一场结束,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婉如好奇的左右张望,忽然,耳畔传来凄美的二胡声。
幕布上出现两个青年男女的剪影,这一出戏,演的是梁祝。
美好的爱情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两人便要面对生离死别:
“祝英台得悉,身穿孝服出嫁,经过梁山伯坟时,提出下轿拜祭,趁人不备,撞死在柳树前……”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伤,“如果当初,林二少爷能有这梁山伯一半的勇气,我也情愿和他一起化作蝴蝶……。”
身旁的楚良忽然叹了一口气,她猛然清醒,感觉脸颊滚烫,“我和他已结成夫妻,且他此刻就坐在自己边上,怎可生出这种荒唐的想法。”
两场看完,幕布后走出来一个俊朗的少年,“今日三场结束,感谢诸位大驾光临,明日老时间,恭候大家再来捧场。”
婉如有些意犹未尽,“今日来的有些晚了,错过了一场,下次早些来。”
话音未落,她自己察觉出了异常,不由羞红了脸。这话听着,倒像是自己还想和他再来一次。
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客人散尽,他才起身离开。外面一阵漆黑,深深的小巷,似乎有些看不到尽头。
她静静跟在他身后,月光下,他形影单只,比起一个月之前,身形明显有些消瘦。
战争残酷,这段日子面对着生离死别,他定是有些身心俱疲了。
婉如望着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