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缓缓走到家中后花园的池塘边,今日荷花开的真好,池中央最大的一朵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旁边一株大莲蓬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蹲下身想去去采,味道肯定不错。
忽然,她脚下一滑,径直跌落到水池中。奇怪,平时只到膝盖的池水今日竟如波涛汹涌一般,很快向她头顶没过。婉如惊吓到极点,忍不住大声呼喊,救我,快救我,爹,娘…..来人啊!
她感觉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拼命想要挣脱,但一切只是徒劳。终于,靠着大脑最后的一丝清醒,她睁开了眼睛,“是梦,只是一场梦。”
然而,她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从一场梦魇跌落到了另一场更可怕的黑暗,梦,终究只是虚幻,而这现实的恐惧却让人如何摆脱?
记忆一点点地回来,她能想起来的最后一幕是自己正要进糖糕店,忽然一个人影经过。她以为是珍儿,但那人一个箭步冲到自己身旁,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忽然按住她的口鼻,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瞬间失去了知觉。
婉如睁大双眼四处张望,自己正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房间里密不透风闷热潮湿,不远处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微弱的烛光映的周围像鬼影一般。她用尽全力想要起身,却发现只是徒劳,手脚已被绳索缚住。
“救命啊,快来人啊……”她本能地开始大声呼救。
忽然,叫声戛然而止,恐惧锁住了她的喉咙,远处竟然有一个人影正在向自己慢慢逼近….
“你是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啊……!”
她看的越来越清楚,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面孔用黑布遮住,只露出两颗黑漆漆的眼睛。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开始放声大哭:“我求求你,我和你无冤无仇,请不要伤害我,你若是奔着钱财,我父母定会给你。
若是未了寻仇……不,我和你无冤无仇,我父母秉性善良,生意场上也从未听说过和人结过怨恨,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婉如直直地望着他,感觉他的双眼似乎带着仇恨,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过了一会,男子似乎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了别处,却是一言不发。
婉如心里生出来一丝希望,“他没有直接杀死自己,也没有…没有侮辱自己。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也不像是个疯子。”
强烈的求胜欲拉回了婉如的理智,她稍微回复了一些平静:“先生,不管你要多少钱,我爹娘都会给你的,只求你你不要害我……”
那人还是一言不发,过了一会,竟摇了摇头。
婉如吃了一惊,不要钱财,她想要什么?难道,难道……
她大惊失色,已不敢再往下想,“你……你若是敢对我心存歹意,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若是敢糟践我,我爹娘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捉到……”
“啊……”话音未落,那人竟一下子扑了上来,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婉如惊俱到极点,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忽然,她再一次被黑暗侵袭,昏死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婉如缓缓睁开眼睛,她连害怕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上的绳索居然已被解开。她紧紧环抱住自己的双臂,还好,身上衣物都在,没有一点撕裂破损的痕迹,看来,他并无意侵犯自己。
那人再次消失,她又一次仔细打量四周,没有变化,只是身边多了一碗水和两个窝头。婉如端起水碗一饮而尽,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正要拿起窝头,忽然一阵心惊,“这水和窝头会不会有毒?”
“不管了!”她心一横,死了正好,也不用再受这折磨。
两块窝头下肚,她思绪安宁了一些,若是有毒也好,让自己早点解脱吧。
忽然,她眼前出现了母亲那张平静秀丽的面孔。儿时,不论受到什么委屈,母亲总是第一时间握住她的小手,“怎么了?我的婉如?”母亲关切又有些痴痴的眼神,母亲温柔的声音,是治愈一切烦恼的良药。
“娘……”她小声哭了起来,这次更多的是对母亲愧疚,“
若我死了,她该如何承受中年丧女之痛,娘,女儿不孝,只求来世再做母女,我定会拼命补偿尽孝…..”
她哭着,想着,害怕着,担心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疲倦打倒,再次昏昏睡去。
婉如不知道,这已经是她消失后的第二天晚上了。
顾家第二天一早就去警局报了案,顾家千金大小姐大白天失踪,这可不是小事,警局立刻派了巡逻队到处搜寻。
顾太太已近两日滴水未进,她瘫睡在床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母女连心,她知道女儿正在某处想着自己,等着自己,可婉如,你究竟在哪里?
无数次,她想冲出门,去搜索这京城的每个角落,掘地三尺也要把女儿找到。但即便是下人不拦着,她自己已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知在这暗无天日,没日没夜的地方到底待了多久,婉如再一次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那男子中间来了几次,每次都像是个循环,来时目光凶狠,让她觉得自己该命绝此时了,然而他只是恨恨地盯着她,似乎心中对她有无限的仇恨。
过了许久,他眼中的怒火渐渐消退,竟然夹带起一丝怜悯和不忍。他不甘心地转身离开,随口传来重重的上锁的声音。
每一次他离去,婉如都觉得他再也不会回来,他定是要将自己活活饿死在这里。然而他最后都会再次折返,依然是蒙着面只露双眼,手术拿着水和干粮,两眼无神地看了婉如一眼,放下碗碟后随即离开。
这地狱般的日子持续了几日,婉如心中的害怕已转化为刻骨的仇恨,这痛彻心扉的恨意是她这近18年来未曾有过的。如若手中有刀,她定要拼尽全力将那人碎尸万端,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结束这暗无天日的黑暗。
忽然,门开了。一缕灯光照射进来,但转瞬即逝,这次,那男子的目光似乎更加凶狠,他一路小跑,很快就逼近婉如。
婉如此时正值满腔恨意,“好,你终于要来杀我了,那就一起死!”
她迅速将身旁的水碗摔在地上,拿起一块大的碎片紧握在手中,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她竟浑然不觉。
那男子愣了一下,冲过来抢她手中碎片,婉如奋力挣扎,拼命用碎片刺那人的面孔,他只是躲闪,两只手只顾拼命抢夺婉如手中的”武器”。
忽然,他惊叫一声,婉如低头一看,他的手腕已被划伤,血涌了出来。右手的衣袖也被划破,露出了半条手臂。就在这时,婉如瞥到他左手手臂下方有一块醒目的疤痕。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瞬间,男子用力将她手中的碎片夺下。她正要起身去抢,那人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块方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她脸上,婉如还未来及惊呼,已经晕了过去。
深夜,顾公馆门口如同死一般沉寂。忽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和车轮碾压地面吱吱声打破了夜幕的平静。
此时,顾家大小姐已经失踪整整四天,公馆上上下下全都甭着一根神经,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门房伙计听到动静,迅速爬起身冲到门口,竟看见一辆停着的人力三轮车,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迅速跑到车旁,只见车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口袋,口袋里不知是何物,偶尔轻轻颤抖一下。
伙计吓的魂飞魄散,飞奔回去禀报。顾老爷和夫人已是几天未曾合眼,听到这个消息,随手披了一件衣服便直奔门口。
两个家丁合力把口袋抬下,小心翼翼把袋口解开,不禁大惊失色:“老爷,不得了了,快看,是大小姐!”
顾太太啊的一声大叫出来,没命地跑上前去,“快去东头医馆请大夫,不,快看看,到底是死是活!”
她觉得自己的命就仰赖这一刻了,如若女儿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自己必然也不会苟活于世。自己生了她,却没有保护她长大,不如去阴曹地府母女相伴,有个依靠。
家丁此刻也顾不得规矩,用手指试了试婉如的鼻息:“回老爷夫人,小姐尚有呼吸,只是……只是好像晕过去了。”
顾老爷激动地老泪纵横:“老天庇佑,老天庇佑,给了我女儿一条生路,也给我了夫妇二人生路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公馆的佣人陆续出来,合力将大小姐抬进夫人房中。
顾太太瞅着女儿衣衫褴褛,身上脏乱不堪,脸瘦的脱了人形,方才的激动早已转化成愤怒和心疼,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我苦命的女儿,这究竟是在哪里遭的罪啊……”
李妈妈顾不得相劝,赶紧烧水准备给小姐清洗。忙了半日,终于将婉如从头到脚好好清理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
婉如此时仍昏睡不行,顾太太正急得心急火燎,下人来报,医馆的李大夫来了。
顾太太哪里还顾得上规矩礼节,让佣人都下去,命大夫赶紧给女儿诊断。
李大夫小心上前,仔仔细细查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回禀老爷太太,不幸中的万幸,大小姐只是饿了几日,有些营养不良,没有大碍,身上也并无任何外伤。“
“那她为何昏睡不醒?”
“夫人放心,我从气味分辨,大小姐应该是中了些蒙汗药,好在药量不大,只是暂时昏迷,对身体不会有大碍。”
顾太太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谢赏过李大夫。
顾老爷心中明白,女儿这次定是遭了贼人了。可这贼人并未向自己索要赎金,还把女儿送回来,这其中的蹊跷,他百思不得其解。
“老爷,婉如回来就好,今夜我和李妈妈好好照顾,您先回房休息吧。明天再去警局把今晚的事情详细同他们说明,一定要抓住这歹人。”
顾老爷心疼地回头看看夫人,女儿消失四日,夫人仿佛老了10岁,他心疼地拂了拂她额头的乱发:
“你也好好睡一会,婉如没有大恙,让李妈妈看着就好。你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