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例行来酆都大殿跟石无厌汇报工作，不料却在大殿门口正面遇到一脸恼火的王真人……黑雾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幸好，怒气冲冲的王真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直接越过他飘走。
黑雾长舒了口气，一边往大殿走一边纳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站住。”身后突然响起王真人的声音。
黑雾的身子再次僵住，定在了原地。
王真人绕到他身前，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他。只是一个有些许法力的普通鬼魂，可那不经意的一瞥，竟让他心下一惊。但，他的大脑中却搜不到与这幅面孔相匹配的记忆。
黑雾故作镇定地微微作揖：“鬼君。”
王真人的目光带着审视：“我们可曾见过？”
黑雾故作苦恼地思索一番，才缓缓摇头：“我没什么印象。”说多错多，不如言简意赅，免得添乱。
王真人仍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却说不上来，只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雾。”
王真人小声地重复这个名字，仔细回想了一番，确认自己对这个名字与这幅面孔的确没印象，又见他顶多几百年的修为，就算他们曾有过交集，也是不足为惧。
想通后王真人也没多作逗留，更懒得再跟黑雾交谈，径自拂袖而去。
目送他离去后，黑雾淡定的表情逐渐露出阴霾。
他迟早，会报仇雪恨！
不怪王真人认不出黑雾，王真人本就对他不上心，再加上两百年的时间推移，他的面容与气质跟之前大径相庭。
再加上……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项链。这是石无厌特意给他遮掩身份的法宝，幸亏有它，纵然王真人的修为比他高深许多倍，也无法看穿他的身份。
思绪因此飘散，他想起两百年前的时光，那时候，他还叫做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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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中，石头因无性无能无生命，根本不可能成精，黑雾与子石不过是幸运沾到了五彩石的精血，再加上泰山府的日月精华才得以得道修炼成石头精。
而黑雾先于子石两百年成精，因为是先例，没人知晓他的特殊能力，都只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妖精，因此东岳大帝对他并不上心，只贪方便给他起名为石子，便将他随手抛给王真人教养。
王真人是个重利的小人，得知东岳大帝对石子的态度，更是不把他当一回事，只雇了两个老师教他学习，名义上过得去就好。
所幸他的两位老师待他不薄，他们深知他的尴尬处境，虽说没有法力无法教他修炼，但收罗了不少与修为相关的书籍给他。
起初，石子对修炼自然是一知半解，但也得亏他是个勤奋的孩子，刻苦专研，发愤图强，倒也给他自个摸出了门道。
就这么被放养了二十年，他在一次日常例行打坐的时候，感应到世间有与他关联的同类……他们之间有一根暗红色的线牵引着，他想顺着那根线寻找同类的方向，却因为修为不够，红线突然消失。
而众所周知，仅有五彩石与他同是一脉。
他在此刻才明白，原来，他并非毫无作用，他可以为三界找到无影无踪的五彩石！
石子就像个急需认可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向王真人说了他的发现，不料却遭到王真人的轻视。
这是他们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交流。
王真人觉得这只是他博关注的小伎俩，见他修为低下便认定他翻不出大水花，直接宣布他没必要再学习浪费资源，直接解雇了他的两位老师。
石子争取过，反抗过，都无济于事。王真人根本懒得理会他。
没有老师，相当于没了朋友、亲人，他如同被世界抛弃的孤儿，孤苦伶仃地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潜心修炼。
他深知，若无法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便真的如王真人所言，永远不可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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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就这么过了五年，石子在修道的路上摸打滚爬，傻乎乎地撞了几次南墙后，才总算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这五年间，他的修为略有提升，也终于确认了五彩石的方向——它，就在人间！
幸亏王真人对他只是不理会，并没有禁锢他的行动，因此他顺利地悄然离开阴间，前往人间寻找五彩石的踪影。
可不待他确认五彩石的位置，便被怒气冲冲的王真人揪了回去——阴间的鬼魂若没有镇守鬼门关的鬼帝赵文和的批文，均不可私自来到人间。再加上赵文和与王真人一向不和，便被赵文和一状告到了东岳大帝那，导致王真人被臭骂了一顿，才气冲斗牛地将自己揪着扔到东岳大帝面前，声称他既然逾距了便任凭赵文和发落。
这一番折腾，倒误打误撞地让石子终于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得天独厚的石头精，可以将自己所施的法力呈现出来——众神亲眼目睹到他指尖的那条暗红色的线，且听到他字句确凿地说线另一端的主人正是五彩石，而它此刻就在人间！只可惜，他待在人间的时间并不充足，暂时没有找到它。
东岳大帝见状大喜，他忙命五方鬼帝配合他，尽早缉拿五彩石！
出了泰山府，赵文和向石子道歉：“对不住了兄弟，我并不知道你有正事在身，差点害了你。”
石子当然不怪他，相反还很感激他：“多亏了你，我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赵文和从王真人方才吃惊的反应，不难猜出他并不知情，于是他像开玩笑般地怂恿道：“要不，来我府上住两天……嗯，你不是要去人间找五彩石嘛，从我那进出，最方便了。”
石子点头应下：“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
王真人在一旁看着他们称兄道弟地离开，脸色阴郁，因不甘心而紧紧握住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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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赵文和的指点，石子的修为自然突飞猛进。同时他发现，线的方向突然从人间变到了阴曹地府。而这一次，没有干扰，也没有意外，他顺利地找到另一端的主人——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跟一个普通的鬼魂是同类——但他们的指尖，分明有着关联的暗红色的线。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府。
赵文和是知道他外出找五彩石的，见他回来，第一时间冲上来关心：“怎样？可是找到五彩石了？”话刚问出口，见石子一脸郁闷，也就猜到了答案。
虽说有点失望，但他还是拍了拍石子的肩膀，安慰道，“不急，慢慢来。”
石子也不敢将疑惑说出口，只匆匆点了点头便仓促回房。
他在床上思考了一夜，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与他同类的一块石头还未成精待在泰山府里被悉心照料着，另一个，除了五彩石，还能是谁？
会不会是五彩石将自己伪装成普通鬼魂，借以逃过神界与冥界的追捕？
一定是！
理清思绪后的石子腾地直起身，一刻也坐不下去，迫不及待出了府，想着现在五彩石还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它，不如趁其不备直接将它缉拿！
但……世事难料。
不曾想，王真人居然尾随他，并且趁他经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段时，对他暗下杀手！
王真人一脚踩在气若悬丝的石子的脸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蔑地嘲笑：“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找到五彩石，然后跟赵文和在大帝君面前邀奖？”
“哼，不过是小人一时得志，还真想得美。”
石子的法力自然不敌几万年修为的王真人，他简直不堪一击。
可是他不甘心啊！
一个从未关心过自己的鬼帝，为什么要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刻，狠狠击破他即将企及的希望！
王真人根本没打算给石子苟延残喘的机会，他在手中缓缓酝酿出一个法球，却不料突然听到一个女声在不远处喊道：
“是谁在那？！”
他一个激灵，失手将只聚形一半的法球直接打到了石子的身上。
石子则趁机将全身仅剩的法力集中施法，伪装成消亡时“灰飞烟灭”的现象。他深知若王真人深究，以他的修为根本瞒不了王真人，只期待王真人掉以轻心离开……
可是，王真人并没有中计。他的手轻触着“烟雾”，正试图感知时，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而这次，声音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前：
“你是……啊，鬼帝。”
王真人的动作一滞，顺着声音望过去。他的脸色逐渐阴郁，正当他想施法一并除去目击证人的时候，女鬼恰好对着手中的手机发了条语音出去：
“没事，你不用过来了，是鬼帝王真人。”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条语音，救了她的命。
女鬼好奇地打量王真人：“鬼帝，您在这做什么呢？”
王真人自然不好下手了。他目光幽深地看了眼“烟雾”，随意找了借口，便溜了。
恰好这时石子的法力再也无法支撑，他不得不现了形，而这，也引起了想离开的女鬼的注意。
她忙上前扶起他，见他脸色惨白，一副魂魄大受打击的模样，再联系到方才王真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由得拧紧了秀眉：“可是鬼帝违法将你打成这惨样？”
东府有明文规定，不可私下滥用法力，违者必究。
石子嘴巴张了张想开口解释，可体力不允许，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直接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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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石子苏醒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寝宫内。
这是……
最后的记忆，是一名女鬼撞见了他，那么，是她救了自己，这里是她的家？
可这四周的环境，分明不像是寻常人家，反而像是……一座宫殿。
不待他纠结太久，女鬼恰好推门进来照看他，见他醒了，笑道：“你总算是醒了。”
总算？
“……我昏迷了多久？”
女鬼竖起三根手指：“三天！”她说着走近打量他，见脸色不再青灰，才轻松地嬉笑道，“要不是帝君特意去找你，我还误以为鬼帝对平民滥用私刑想报官呢！”
石子一愣：“帝君？”
“对呀，酆都大帝呀。”
石子有点迷糊：“你是说……酆都大帝特意来找我？”
女鬼重重点了点头：“帝君说这是你们私底下纠纷，不好声张，只托我好好照料你。”见他一脸惊讶，她迷糊了，“嗯？难道不是？”
石子犹豫片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与酆都大帝完全无交集，虽说他此刻不明白酆都大帝这么做的目的，但也不像是要加害他。或许，是有什么顾虑？
可是……既然酆都大帝有心搭救他，为什么不跟东岳大帝报告呢？
女鬼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转转，她笑眯眯地自我介绍：“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帝君也没说。”她说着伸出右手，“我叫陆春和。”
“我叫……”石子一滞，石子两个字被他咽回去。
在还未明确酆都大帝的心思时，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
他不适宜地沉默了。
所幸陆春和也不勉强，她不在意地收回手，开玩笑道：“该说你傻还是该说你天真呢，居然连胡扯个名字都不会。”
石子：“……以后，再告诉你。”
陆春和耸耸肩：“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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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春和离开后，石子强撑起身子，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觉得脑袋似乎打了个死结。他怎么也想不通，酆都大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胡思乱想间，寂静的寝宫内突然响起一个鬼魅般的声音：
“你总算是醒了……”
石子腾地抬起头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平静地望着他。他说：
“王真人为何要对付你？”
石子当下明白来人的身份，他就是酆都大帝吧。
因为不明白他的用意，石子有所提防，不答反问：“为什么你救了我，又不通知东岳大帝？你是想包庇他？”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纠纷，你的魂魄又不稳定，若我贸然通报大帝君，他黑白颠倒一番再趁乱杀害你，我又该如何？”
石子愣住。他的话不无道理，是自己没想到这层关系……左右，自己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何必再如此畏手畏脚呢，不如将一切摊开来说。
这么想着石子言简意赅地表述：“虽说我长年住在他的府邸，但我跟他的关系一般，他担心我找到五彩石后受宠，跟赵文和报复他。”
石无厌恍了恍神。起因竟然是自己……虽不过只言片语，但既然王真人忍心对他痛下杀手，想来，他这些年应当不好过……
原本，自己只是不忍心看到与自己同脉的他就此消亡，才出手帮他，甚至连借口都想好了——自己跟王真人有过节。
可他们的矛盾却是因他而起。就算他现在向东岳大帝禀报王真人的违纪行为，按他对大帝君的理解，顶多，就判王真人关个禁闭，往后石子再遭到报复，自己又能否每次都能护住他呢？
难道，他的身上，又得背负一条生命？！
他在这一刻，改变了主意。
纵然是无意，但也是他创造了石子，只是因种种原因甚少关注石子的动态。事情本就因他而起，他必须承担责任。
石无厌看着石子的目光幽深：“你是否好奇，我为何要帮你？”他缓缓抬起右手，面对石子竖起食指指尖。
指尖上，赫然有一根淡蓝色的线！
石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顺着蓝线望向自己的右手食指，果不其然，线的另一端就是他自己！
这是……？！
“你……怎么可能……？！”传说中罪孽深重的五彩石，居然是促使三界和平的大功臣酆都大帝？！
“抱歉，我无意间创造了你，却无能照顾你，甚至牵连到你。”石无厌想尽可能弥补对他造成的伤害，“我可以配合你揭露王真人的恶行，也可以配合你揭露我的身份。”
石子的目光异常复杂：“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自爆身份的下场吗？
“我为了私心，独活了五千多年，却也牵连到不少无辜的鬼神。”石无厌长长叹了口气，“也是时候，将一切复位了。”
石子并没有急着表态，他微微垂下眼睑，内心五味杂陈。
尽管他鲜少出门，可酆都大帝的名号如雷贯耳，阴间谁人不知，东府的酆都大帝刚正不阿，好恶分明。正是他，在五千年前推行了新革命，才使东府得以达到众生平等。
可这么一位公认的“明君”，真实身份居然是遭三界众鬼神共同唾弃的五彩石？
这其中，或许有不少误会，但更多的，怕是“谣言”所致。
真是可笑。
短暂的沉默过后，石子的内心已然有了决定。他缓缓抬起头，慎重地说：“我不会揭露你的身份。”
“……为何？”
“若你死了，我只会被当成颗废棋随手抛弃，更妄论报仇雪恨。”深思过后，石子觉得无论如何，石无厌的身份对他而言都是利大于弊，“你刚才说得对，你的确亏欠我，我今时今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
“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无力跟他斗法。所以，我需要一个新身份，可以让我留在酆都城内静心修炼。”
“当然，最好是由你指导我修炼。”石子一气呵成地说完，末了，还补充一句，“这是你欠我的。”
他宛如一个胡搅蛮缠的奸人，趁石无厌愧对于他，各种狮子大开口提条件。可他又何尝不知道，整个事件石无厌也是无辜被牵连的呢。
但他不甘心，若他想报复王真人，也只能这么做。
幸亏石无厌并没有反对，他苦笑地应下：“我答应你。”
“但是……”
石子因为听到确定的答案而松的口气还未缓过来，就听到了疑似转折句，心下不免一惊。
“你需要承诺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纵然有再大的仇恨，也决不私下报复任何一位鬼神。”
石子：“……”
这算什么附加条件？不能私下报复王真人，难道还能依靠法律将他绳之以法？！
但……管他呢，反正等自己的修为能与王真人匹敌，少说也是得数万年后，就……先应下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