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瑛和白醉含回来的时候,包厢里茶和点心已经上了来,玉灵均和秦拂衣相对坐于桌边,边品茶边交谈两句,听话音,都是些琴赋诗篇,看起来似乎聊得十分风雅投契。
见两人回来了,秦拂衣还对她们招了招手,玉灵均脸上也露出一抹浅笑。
洛瑛和白醉含没觉出什么,落座坐好了,还笑着问道:“是在聊廉朝的诗赋吗?”
秦拂衣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和声道:“正说到那时的茶诗。”
白醉含懵了一下,实在是廉朝时咏茶诗少,她也没怎么接触,听了一会儿,秦拂衣和玉灵均从诗赋说到琴棋,从琴棋说到经济,从经济说到思想,又突然转到了佛家典籍,她实在跟不上,在一片懵然中默默饮茶,过了一会儿见对面洛瑛也是同样,捧着茶盏,脸上带笑,眼神茫然。
玉灵均和秦拂衣闲闲聊了一会儿,注意到她们二人的僵硬,便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提起了坊间的糕点。
白醉含和洛瑛听了几句就自然加进了谈话,四人聊了一会儿,白醉含喝了口水,奇怪地问道:“欧阳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秦拂衣放下茶盏,答道:“欧阳公子方才说有事出去。”
有事出去的欧阳公子原本打算在外面呆到洛瑛回来了再回去,却不想刚巧在外面遇上了自家的管家。
“二公子!”管家见了他,颇激动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欧阳聚见管家神色中带着一丝激愤,身后还跟着他们府上惯请的大夫,不由心中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三公子,三公子他出事了!刚才被人抬着从宫里送出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快回去看看吧。”管家一边说,一边抬手抹眼泪。
欧阳聚心中发凉,他三弟欧阳仁是在二皇子玉清晏身边做伴读的,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能不知道吗,残暴、嗜杀、阴晴不定、以折磨人为乐,他三弟这次是怎么惹到了这位煞星吗,三弟他、还有命活吗?
欧阳聚手脚发软,不由跟着往家里的方向走了几步,好歹想起这次自己是和表妹洛瑛一起出来的,还有人在茶楼上等他,他苦涩道:“你们先去府上,我和表妹打声招呼,一会就回来。”
管家也知道他今天去了右相府,点了点头,带着大夫先走了。
欧阳聚失魂落魄地回到茶楼。
四人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连洛瑛都忍不住关心道:“表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欧阳聚摇了摇头,声音发虚地道:“我有些事要立刻回府,表妹,我今天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改日再登门向你配置。”
“啊,没事,表哥你回去吧。”洛瑛摆摆手。
欧阳聚见她应了,也不多说什么,脸色发白地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洛瑛,你表哥怎么突然……”白醉含欲言又止。
洛瑛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怕是和他家里有关。”
出了这件事,四人也无心再闲聊取乐,玉灵均道:“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散了吧。”
白醉含自然是同意,洛瑛与秦拂衣也点了点头。
秦拂衣道:“瑛儿,我陪你回去。”
四人分做两路回了家。
她们走在回去路上的时候,欧阳聚已经紧赶慢赶回到了府上。
“三弟,你怎么样了?”
欧阳聚一到家就直奔欧阳仁的院子,见到欧阳仁全须全尾地躺在床上,一颗心才算是放下。
欧阳仁脸色惨白,目光呆滞,脸上满是泪痕,侧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像是鞭痕,慢慢地渗着血,大夫正给他处理着。
欧阳仁原本在母亲的安慰下已经止住了哭声,见了他,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欧阳聚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仁呜呜哭道:“今、今日申时……”
……
晚阳西落,夕光为场地上所有人身上打上一层暖色,欧阳仁站在场中却不觉温暖,反而像被人扔进了冰窖,全身上下浸着一股冷意。
云绸做的衣衫被他自己的冷汗打湿,这昂贵的布料外正不伦不类地挂着一个稻草做的箭靶,正随着他身体的抖动而微微晃荡着。
在他所站地三米之外,一名白衣少年懒洋洋地坐在椅上,正是毓国的二皇子玉清晏。
玉风瑜与任朝月年少相识,情意甚坚,纵为一国帝后也无他人插足,膝下只有玉灵均与玉清晏二人。玉风瑜与任朝月少年盛名,与他们的容貌不无关系,姐弟俩也完美遗传到了父母的美貌,与姐姐仙里仙气的长相不同,因为早年缠绵病榻,玉清晏要更苍白脆弱些,他面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戾气。让知晓他品性的人一望见,便心生寒气。
此刻少年把玩着手上的弓弩,见欧阳仁站着不动,还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你不跑吗,欧阳仁?”
他语意散漫,弓弩上铁制的箭尖慢慢对准了欧阳仁,不是他胸前的箭靶,而是欧阳仁的眉心。
欧阳仁心擂如鼓,双腿抖如筛糠。
玉清晏勾着嘴角,食指微动。
“咻——”
“啊!”欧阳仁怪叫一声,抱头蹲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而出。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箭射空的声音,身上也没感到疼痛,正感到疑惑间,突然听到少年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
欧阳仁抬头一看,原来少年刚刚并未射出那一箭,只是模仿了箭射出的声音,此时他一抬头,正好见到那冰冷的箭尖,下一秒,他对上了少年戏谑的目光。
怎、怎么了?
他心头的疑问还没彻底浮上,便见少年随手一甩,箭矢脱弩而出。
“笃——!”
箭尖正中他胸前的箭靶。
欧阳仁“咚”地瘫在地上,耳际是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片刻后他脸色发白地昏了过去。
“啧。”玉清晏跳下木椅,随手拿起一旁的软鞭,几步走到欧阳仁身前。
“喂——”玉清晏踢了踢欧阳仁的手,见他没反应便往他身上抽了几鞭,欧阳仁瘫在王宫青灰色的砖石上,仿若一条死鱼。
玉清晏无趣地挥了挥手,撇嘴道:“把他带下去吧。”
立刻就有两名太监架着欧阳仁把他拖到角落,到地方后那两名太监把他往地上一放,看也不看地上其他几具瘫软的身体,麻木地走了回去。
场地上,玉清晏坐回了他的椅子,拿起小宫女重新上好箭的弓弩,转着眼睛看向场中神色愈发惊恐的几十人。
……
玉灵均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一从马上下来,夏惜便捧着温茶迎了上来:“公主用过晚膳了吗?”
玉灵均伸手接过温热的茶盏,夏惜便绕到她身侧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另有一个太监把马牵了下去。
玉灵均喝了口温水,才想起自己傍晚时只用了些点心,不过这会儿她还不太饿,便答道:“吃过了。”
夏惜点了点头:“奴婢让人备了热水,公主先去洗浴吧。”
玉灵均宫中的侧殿修有一个浴池,玉灵均走进去便发现池中正飘出袅袅雾气,探手一试,池水温温热热的,旁边的篮中摆着香料与新鲜花瓣,显然一切在她回来前便已准备妥当。
夏惜挥退其他宫人,走上来替她宽衣,口中道:“傍晚送进宫里的木盒已经收起来了,里面是公主之前提过的礼物?”
玉灵均“嗯”了一声,赤足迈入水中:“去大央时记得要带上。”
夏惜应了一声,跪坐在浴池旁替她打理长发。
玉灵均撩了捧水,洗去脸上的伪装,浸在池中泡了一会儿,忽而问道:“我出宫时,清晏宫里有人过来吗?”
夏惜摇了摇头,舀了水从她肩上缓缓淋下,回答道:“不曾来人。”
玉灵均低头拨了拨水。
夏惜问道:“要让人去提醒吗?”
玉灵均摇头道:“不必我们。”
夏惜便安静下来。等到她认真地替玉灵均洗好了长发,正用一块软布包好了细细擦干时,殿外突地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长公主殿下,重明宫来了个宫人,说有事要找您。”
夏惜低头与玉灵均对视一眼,玉灵均微微点头,夏惜便扬了扬声道:“让她到正殿中等着。”
“是。”
等外面的宫女离开,玉灵均便从水中站起身来,夏惜拢住她的发尾,也随之起身。
事先准备好的衣裳就挂在外边,玉灵均穿好后,夏惜把斗篷披到她肩上,而后盯着玉灵均漉湿的长发微微皱眉:“应该擦干了再出去的。”
玉灵均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安抚了一句“无妨”,便带着夏惜赶到了玉衡宫正殿。
玉衡宫是玉灵均的宫殿,主殿早年被她改做了书房,接见人也是在此。
此刻重明宫来的那位宫女正唯唯跪在玉衡宫主殿的正厅中,神情不安至极。
玉灵均缓步从殿外踱进来,那宫女听到脚步声,身形愈发僵硬,微微地发起抖来。
玉灵均在主位上坐下,温声道:“听说你有事寻我?”
“是、是,长公主殿下,”那宫女不敢抬眼,听到问话就深深磕下头去,声音颤抖地哭道,“求、求求您,救救我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