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菲兹听了吩咐爬起身来,望着傻乎乎的挛鞮道:“豹哥,挛鞮怎么了?”
“怕是一时间吓傻了,咱们收拾完回去了找个郎中给看看,养上一些日子应该就会好的。”冯志毅说着话解下腰带来把挛鞮的手脚绑起来,“咱们现在没时间看着他,只能先把他绑在这,一会收拾完再来接他。”
鱼菲兹静静看着冯志毅在那倒腾,眼中的神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怀疑、难过、不忿……互相掺杂纠葛,但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他现在也没啥主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天全黑了,假豹子和鱼菲兹总算清理完了手尾,几乎整个马家河子的房屋都尽可能洒了灯油。二人举着火把,又回到了那间大屋前,打算从这开始点火。
鱼菲兹举着火把走上前去,先把门口泼油的几处地方依次点燃,最后朝那黑洞洞的屋里瞥了一眼,一顺手把火把甩了进去。火把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或明或暗的光亮隐隐约约照亮了屋里的一堆人偶,让人见了更觉得森然。
草木结构的屋子着火极快,熊熊烈焰转息间便燃了起来,照得屋前一大片地界亮堂堂的,分毫毕现。
冯志毅走两步靠近了正瞧着火势发愣的鱼菲兹,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老鱼,从今儿起,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废话我也不多说,回去我就给你弄个差事混混。以后你就跟着我,上面还有张主簿照看着,以后这删丹城里虽不敢说横着走,但要论脸面,能盖住的怕也没几个!”
鱼菲兹听着话转身回来,脸上挤出点笑容,应道:“那以后就劳烦哥哥照顾了。”
“莫要说这些见外话,咱兄弟谁跟谁啊!”假豹子笑着回话,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伸手入怀,掏出个小小的褐布包包。随手打开,现出三颗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这药丸散发着一种怪怪的甜香,像是要勾着人去吃它。“这药丸是主簿大人给的,说咱们搬运的这些东西有火毒,办完事吃一颗,免得在身上留下病根。”冯志毅边说边把手朝鱼菲兹挪了挪,老鱼没动,反倒是眯着眼盯着假豹子,脸上挂着三分狐疑。
假豹子愣了愣,明白过来,这货防着他呢!一时间多出几分愠怒,瞪着两眼喝骂道:“王八蛋,自家弟兄,你怕我害你不成?”说着话,自己拿起一颗药丸,抬手就塞进了嘴里,咕噜吞了下去。
老鱼脸上有些挂不住,想着日后还要依靠此人,立刻堆满一脸讪笑,连声分辨道:“哥哥莫恼,哥哥莫恼!兄弟我以后便跟在哥哥左右,这好东西自然要先由着哥哥来。”话说完,抓了一颗药丸,立刻咽了。
这药丸入口,一股热辣劲立时便涌了上来,鱼菲兹连连咳嗽,一张脸憋得通红。正巧旁边的假豹子递过一个小小葫芦,打开来,便闻着一股子熟悉的甜香酒气,是城南老店出的好酒——娇娘。
鱼菲兹仰头一送,大半葫芦的醇酒进了肚子。说来也怪,这酒才入口那热辣之气立刻便退了,反倒变得冰冷寒冽。这寒气一直顺着肚腹向下沉,鱼菲兹只觉得浑身寒冷,不停的哆嗦发抖,眼巴前的大火也不能让他温暖一分。磕着牙去瞧冯志毅,假豹子却不知何时退到了几步之外,瞪着一双三角眼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好……好……冷!”鱼菲兹勉强挤出几个字,刺骨的冰寒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舌。“这……是……是……怎么回……事?”
假豹子见鱼菲兹话都已经说不利落,放下心来,道:“你别问我,我也不晓得!我就知道吃了这药不能喝酒,至于喝酒后会怎样,我也是第一次见。”
“为……为……”
见他要问为什么,假豹子直接答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主簿大人说了,这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是真把你老鱼当兄弟,奈何上命难违。”假豹子说这话时脸上确实显出几分悲戚,“不过你放心,以后初一十五我都会给你烧纸,四时佳节也不会短了供奉,今天么,我就只好对不起你了。”
“他…………”鱼菲兹艰难朝冯志毅挪动两步,嘴里在艰难的咒骂。
“我王八蛋!我不是人!”假豹子边退边骂。“你省省力气,我帮你骂。是我对不住你!”
鱼菲兹死盯着眼前无耻小人,脸上写满了悲愤与不甘,若是眼光能够杀人,眼前的假豹子怕早已死了千百次了。这怪药药力太强,全身已经没了知觉,勉强再借意念跨出一步,“砰!”一声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冯志毅眼瞧着鱼菲兹倒地,仍是小心翼翼的等上许久,无耻人的最大准则是小心,因为所以的人都痛恨无耻,甚至大多数吃了亏的都愿意拼个同归于尽,所以想要活得久点,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找了把钉耙狠狠挖了两下老鱼,鱼菲兹的身体硬梆梆的,寒气四溢,钉耙只在他身上留下十数个浅坑,伤口连血都没有。冯志毅放下心来,想了想,最后把鱼菲兹的尸体堆上柴草,一把火点着,这才算收了工。现在只剩下个吓傻了的挛鞮,而且还捆了手脚,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冯志毅皱着眉看了看眼前的熊熊大火,席卷而来的热浪逼退了冬日的寒气,只觉得自己的前程似乎也因为这大火烧了起来。拎着钉耙朝绑挛鞮的地方走,他打算给这兄弟一个痛快,好歹相交一场,还帮过自己,下不去狠手。转过院墙角,抬眼一望,原先倚着院墙放人的位置空空如也。身上一下就出了层毛汗,举着钉耙小心谨慎的四下搜索一番,没人。难道自己记错地方?不会!原先自己三人就借着这堵矮墙偷瞟屋里。
假豹子不敢多想,这人要是真藏起来,这村子里沟沟坎坎的犄角旮旯自己哪找得过来?再思忖思忖,怕他个屁,一个傻不愣登的油皮混混,还能反了天去?何况今天的事自己便是经历了都不太信,也不怕他胡说。咬咬牙,收拾了心情,提着胆子又去放火。
又过了半个时辰,假豹子终于清完了手尾,一个人牵带着几匹马回到了村口。整个村子除了村口的卫戌亭子,全都在燃烧。稍微理了理思绪,事都办了,没落下什么,不再犹豫,一抬手,把个火把扔在了卫戌亭子的门廊口,火慢慢顺着廊柱烧着了,回转身来,翻身上马,催动两下,头也不回的去了。
删丹城里最大的赌坊叫如意坊,老板叫薛楷齐,因为生得秃顶无眉,所以有个浑号唤秃鹰,其实背地里大家都喊他薛秃子。
这薛秃子原本是马贼强人出身,不知何故竟搭上了安阳乡侯石崇的门路,于是金盆洗手落在这删丹城里开了如意坊。也有传闻说薛秃子并未收手,只是做得更隐秘些,专门为贵人们打劫客商,聚敛财货。
如意坊门脸并不大,但因为靠山够硬,所以无论江湖官府,都没有来此找茬问罪的。加上它全年不歇,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营业,所以生意也是出奇的好。尤其是今天,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如意坊依旧是人声鼎沸,如临闹市。因为马七儿已经在这赌了一天一夜了。
说来也怪,自打前天靠那条顺来的鱼,他这赌运就像是黄河水出了峡谷口,势不可挡,一泻千里。无论是换赌法,还是换宝官,只要出手,必然大杀四方。如今整个赌坊几乎所有的赌客都在跟着他下注,看那情形,再过半日,如意坊怕是要换东家了。
“押啊!押啊……”
“兄弟,赶紧押啊!”
…………
四周围嘈杂一片,赌桌上宝官已经打好了骰盅,只等客人们下注,可一个下注的都没有。所有人都在等小七。
尽管一天一夜没睡,马七儿却觉得一点倦意没有,反倒是极度的亢奋,现在的他感觉就像是,像是神仙,对,就是神仙。现在可不是他想赌宝官开什么,而是他押哪个,宝官就得给他开哪个。在这张赌桌前,他能掌控一切。
对面的宝官已经换了第六个了,现在坐镇的是如意坊的大掌柜,江铜,江大牙。往常的日子里这老货都只是巡视巡视场面,以前从不拿正眼瞧他,可现在,这老东西就像只兔子,一只处于狮子面前豁着两颗黄牙瑟瑟发抖的兔子。
“我押……”马七把声音拖得老长,一双眼睛死盯着江大牙。看着他鼻尖冒出的细密汗珠,真有种说不出的。“小!”
“押小!押小!”
“我也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