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大婚之喜,便是推掉所有的台面酒,那夫妻俩的合卺酒也躲不过去,何况李肇也不信他。
燃火,点灯,随手拿起李肇的朴刀看看,昨日的记号仍在,歪歪扭扭的看着像是一种密押。拎着刀走过去,横着刀身朝李肇的屁股狠抽两下,李肇睡得太沉,这两下竟然只让他翻了个身。
我了个去!徐文上前,扳住他的头用力摇晃,这夯货竟然还是不醒,徐文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难道真就叫不醒了?忽然想到李肇的生世,于是凑到他耳旁,用并不算大的声音说道:“大将军有令,卯时应卯,如有不到者,斩!”
神迹出现了,徐文并不算正规的喝令声才落,上一刻还是酣睡如故的李肇竟然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两只牛眼瞪得老大,只是空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
徐文把朴刀拿到李肇面前晃了晃,朴刀锋刃映衬的灯光化作一道金戈色彩划入李肇的眼里,李肇激灵灵一个翻倒,人一下醒了过来。
仔细分辨,终于看清是徐文,李肇扶着头埋怨道:“这才什么时候,还点着灯呢,你不好好睡觉,折腾个啥?”
“我昨天跟你说的,还记得么?”
“昨天?”李肇撑着头用力想,“昨天不是救了个小孩么?哦!我想起来了,我捡了个媳妇儿!今天就要完婚!”李肇估计是想起了封二娘的美态。
“唉!”徐文轻叹一声,把手里的朴刀送到李肇眼前,李肇不解其义,徐文又指着昨日刻的密押道:“这个记号,认得么?”
李肇拿过来仔细分辨,忽然倒吸了一口气,道:“这是、这是我行军作战时使用的密押,你怎么会?”
徐文又把昨日的话重复一遍,末了道:“这记号便是你昨日刻下的,只为今日我能做个凭证,如今时候还早,你我一同去那来时的洞口看看,你就全能明白过来。不过,今天这酒真不能再喝了,我有个破妖法的法子,今晚便打算试试,你要给我帮帮手!”
……
夜已深。皎洁的月光轻柔的泼洒在庭院里,各种景物丢下的影子在风的怂恿下与月光争抢着夜的主导权。
封家院子仍然带着些白天的喜庆气息,几个大红灯笼装饰的房间便是新房的位置。忽然,像是夜张开了大嘴吞噬,那些个灯笼、彩绸诡异的摇摆一下,就那么突兀的消失了。
“啪嗒、嘭!”新房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动静,过不多久,房门悄无声息的拉开了一道缝,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人影小心翼翼,着墙角门廊,借着暗影的遮蔽迅速溜到徐文的房间。抬手刚准备敲门,那房门却开了。徐文一身齐整的装扮,面沉似水看着门前的李肇。
李肇瞥了眼徐文,似有些尴尬,直接闪身进屋。屋里光线昏暗,一盏并不亮的油灯还被人用些东西遮住了光芒,灯旁有个模糊的人影,仔细看看,是马七儿。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就在我手边,突然就没了!”李肇心有余悸的道。
“咱们时间有限,我来给你两说说!”徐文没有接话头,“整个幻境是一个闭合的圆圈,这个院子就是这个幻境的阵眼,要破这个幻境,只有上天或者入地。上天,我办不到,那就只剩入地了。”
徐文停了一下,习惯的给别人说话的机会,见二人不吭气,接着道:“这院子里有口井,井边刻有鼋纹。鼋通九幽,临介池,正与天上的云龙相合,我判断这井便是这幻境的出口,但是井那边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如今的情势,除了这条路,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徐文询问的望向两人,马七儿挠挠头道:“师傅,我都听你的!”
“你别看我,这事我是第一次遇见,你要我干什么,直接说!”李肇咋呼呼道。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闯一闯!”
徐文跳入井中,很快便落到了地面,这井里竟然没有水,还在诧异,前方隐约有些光亮,赶脚走上几步,忽然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就是来时的山洞么?难道自己判断错误,又回到了起点?
顾不得多想,迅速冲出洞口,果然,眼前的山谷里良田万顷,阡陌交通,全是早已熟知的模样。
心情一下变得沮丧,脑海里却划过一道光彩。不对!刚刚来的时候是深夜,眼前这日头光景,怕是近了午时。心里有了祈盼,脚下不敢停歇,心急火燎的赶向村口。
才到村口便听得村子里一片喧哗嘈杂声,走近了才发现,全村的人都围在村中央的鼓台前,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大喊:“诸位邻里乡亲,诸位邻里乡亲。老汉封南博,大家都认识,家中有个女儿自幼便许配了村里的老徐家。本来这是件好事,不过大家伙都知道,十年前徐家父子外出访友,自此再也没有回家,他的老娘也一直是我封家的女儿照顾,直到去年过世!如今我这女儿早过了婚嫁之龄,老夫有心想让她改嫁别人,但又唯恐乡村四邻不容,所以今日在此劳大家给个话来,到底这嫁改得该不得?”
徐文看得真切,台上说话的封南博和李肇那便宜岳父分明是同一个人。便连他身后站着的小娘子也和李肇的媳妇封二娘一般的模样。
“封南博,你好糊涂!”一个读书人打扮的老头被人搀着上了台子,打他一上台,这台上台下忽然安静了下来,“枉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之书,这君子以信义为立身之本还不明白么?当年你封徐两家为何会结这门亲?那徐子棠为了救你两肋插刀!你就忘了么?”
封南博被老者的话揶揄得出不了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久才挤出点声音道:“这、这不是瞧着二娘的年纪不小了,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就、就这么守下去。”
“为什么就不忍心?”老头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你以为这是谁都能守得了的么?你女儿现在守的是你封家的门风!你要是觉得她年纪大了,不好看,那就出嫁。正好这徐家也没了人,只留下间空房,你女儿嫁过去便是徐家的大妇,也能把徐家的门庭给撑起来。过几年要是他徐家父子回来必然会感念你的恩德,如果要是还没回来,那……就从村里过继个儿子过去,权做他徐家的香火。”
“这、这、这怎么可以?”封南博大惊失色,“我家二娘如今才、才二十岁,岂不是要守几十年?况且徐家无人做主,如何行这婚聘之礼?”
“无人做主,老夫便充做徐家的长辈!无人拜堂便用个后生代替那徐雄拜堂。再请上乡里的里长坐堂,我看哪个能说这门婚事的不对!”
“可、可……”封南博一脸的无奈,话语眼神明显是不愿意,但却无法说出什么。
“南博,当年若是没有徐家,你如今还能站在这说话?我封家以礼义传于当世,千金一诺,虽万千艰难,刀斧屠戮亦不回头,祖宗的事迹你就忘了么?”老头的话音显得语重心长,也不知他提到的这个祖宗是个什么名人。
“侄儿没忘,侄儿只是、只是……”
“爹爹!女儿不改嫁了!”台子边角上的封二娘走上前来,小声对封南博说道,话音里的哽咽任谁也听得出来,那是一种认命的无奈。
“诶!这就对喽!”老头显得很高兴,“等过几年,老夫让村里给二娘立个牌坊,管保让她流芳百世!”
“呸!流芳百世?臭不可闻!”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谁?谁在那口出狂言?”老头用凌厉的眼神扫向人群。
“我!这呢!”伴随着大声的应合,一个矫健的身影“噌”一下上了鼓台。是个身背弓箭的汉子。这汉子让徐文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琢磨,他那长相神采竟然和李肇有七八分相似。
“哪来的狂妄小子?敢在老夫面前撒……”
“停停停!听你说话让我脑仁疼,可别憋死我了!”汉子蛮横的打断了老头的话,“某家叫查昆,是石塘村的猎户,昨日在山里打猎时,因为下了大雨,误打误撞到了你们村里。有幸得封老伯收留一晚,只是昨夜酒喝多了,所以今天才起得晚了些,不想却碰到你这么个腌臜老货!”
“竖子无礼!气煞老夫!气煞老夫!”老头须发皆张,顿时多了三分威势。
“哎呦!你要气就气,最好一下气死!某家大字不识一个,你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某家听不太明白!某家就知道一件事儿,你这老货特别的不地道!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你非逼着人家从此守活寡!我是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昨天我就该应了封老伯,娶了她!我看谁敢唧唧歪歪!”查昆说这话时目露凶光,身上杀气满溢,那场中没有一人敢接茬。
徐文看到这,忽然又明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