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启元年,江都,广陵郡。
“少主啊,天都快黑了。这次可是你自己答应夫人的,我们还是回去吧。夫人要是问起责来,宁叔我可担不住。”
彩衣街口,锦衣华服的小童骑坐在某苦逼大叔的颈子上,左手攥着糖葫芦,右手把玩着兔儿灯。听到这话,小童停下手中的玩意,猛咬一口糖葫芦,嘟嘟囔囔到:“本就是打发娘亲的一句话,我不这么说,娘亲能放我出来玩嘛。”随口吐了葫芦籽,又听小童抱怨:“让我回去无非是陪那个糟老头子用晚膳,还要听他唠唠叨叨的教诲,不回不回不回,咱们再玩一会儿。”萧宁叹了口气,背着这小祖宗向前踱去。
彩衣街是广陵郡最繁华的商街,客栈酒家赌坊茶馆参差如鳞,公子艺伎骚人侠士食俸禄者比比皆是。这又天色将晚,街边灯火初现,给这广陵夜市增了不少浮光气色。“宁叔,放我下来。”
萧宁白了少主一眼:“我说疏寒啊,都折腾一天了,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白疏寒毛躁的从宁叔背上爬下来,嘴中还嘀咕着:“消停?不可能!好你个萧宁,敢直呼我疏寒,等我哪天能打的过你,我一定...”
“你一定怎样?哎哟就你那不学无术的样,还妄想着打赢你叔叔我?你回去问问你爹,当年我那一招寒梅弄雪跟你爹平分秋色时,你小子还没出生呢”萧宁吹了吹头发,半分戏闹的看着白疏寒。
“那又咋样,我爹逼我修习那劳什子天枢图,我一点天分也没有,我能怎么办啊。要不宁叔教我剑法吧,我肯定能学好。你就等着我练成那招寒梅弄雪,等华山论剑的时候给你长脸去!”白疏寒突然一双星星眼看着宁叔。
“哎哟,我说你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连自家的天枢图都不肯静心修行,还来找我学剑?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学会这天枢秘术,真是给你娘惯坏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萧宁偏过头去,懒得理这顽童。
“你又这样说!算了算了,我不学武功了,反正有我爹娘有你还有天枢阁那么多人,我什么都不学也行。”白疏寒随手扔了葫芦签,大步向前走去。
萧宁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声入耳,只见前方攘攘挤挤,人潮将那么一块地儿层层围住,不时地发出叫好声。白疏寒回头把兔儿灯扔给他,头也不回的钻进去了。萧宁无奈,凭着自己硬朗的身子也挤了进去。
“居然是青州斗隼!青州斗隼做兽,好大的手笔啊。”萧宁心中微惊。这隼是本是极难驯养的猛禽,英勇好斗桀骜不凡,只有将其从破壳之时养护,方能为人所驯化,待其成年后可做战兽,攻击精准凌厉,助力极大。天下之隼又以青州隼最为扬名,青州隼喙尖细,羽翼呈碧青色,隼爪大如人手,非同寻常!小小广陵兽戏竟以青州斗隼为观,难怪有如此人气!
“啄它!啄它!”白疏寒好不容易从一群布衣之中挤身而出,正值深秋,那一身广领龙绡服与常人格格不入,再加上瓷肤俏貌,眉间朱砂,更是显目。兽戏先生慌忙招呼,“公子哥好兴致,我这青州斗隼戏最是好看,那两只斗隼可都凶猛得很。你看那眼环发红的那只名叫赤目,那尾巴稍短的叫短尾,公子哥若是得兴,不如赏我这两只斗隼些口粮。”
萧宁在旁听着这话不由一笑。这个败家少主,对银子最大方了。上次带他去余杭游耍碰上个乞丐老头,硬是塞给那老头十两纹银,吓得人家摆手不受,跪地求饶,还是自己上去收了那纹银,换了几枚铜板宽慰那老头,乞丐老头才放心离去。回头萧宁便教训疏寒,这动荡年间,乞丐身上装纹银,那是会随时因财丧命的,还不忘顺带着嘲笑少主没在江湖混过,见识太浅。
“你这短尾不行啊,被赤目追着啄,我再看看,再看看。”白疏寒一心看这兽戏,没想搭理那兽戏先生,没料这先生便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公子莫不是小觑这短尾,不如我来与公子博点彩头。”
“哦?怎么说?”白疏寒对这先生有了点兴趣,但还是专注着那斗隼。场中赤目穷追不舍,短尾躲闪不及,又被叼散了两片翅羽,白疏寒见着大喜,拍手称好。
“就赌这局斗隼,若是短尾胜了,公子便赏小的二两银子,若是赤目胜了,小的便赠与公子二两银子,如何?”
“等等”萧宁拨到白疏寒面前“我家公子尚且年幼,先生若是博彩取乐,还请与诸君为弈,莫移了我家公子心性。”说完萧宁便从怀中取了些铜板,要往地上铜碗里掷去。
白疏寒见状急忙一把拉开萧宁,“来来来我们赌就赌,我不认识他。不就二两银子嘛,小爷有的是钱!”
斗兽先生咧嘴一笑:“公子豪气,我们接着看。”
只见那赤目仍不依不饶,撵的短尾慌忙逃窜,白疏寒握紧小拳喝彩连连,“我的赤目要赢咯!”一旁的斗兽先生也跟着夸赞,赤目听了更是斗劲十足,双翅大展,吓得短尾飞出场外,在人潮上盘旋了一圈才回到场中。
“这斗兽的艺人搞什么鬼,总不可能真的白送疏寒二两银子吧。”萧宁看着场中两只斗隼,疑心乍起,却又不知哪里不对。虽说这些年天下纷争不断,但银两始终没贱到哪里去,二两银子在这江都地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够一个寻常人家富裕半载了。
短尾渐渐的没了力气,对赤目的攻击也不躲闪,一下接一下的挨个结实。观斗兽的闲人们也跟着起哄,“哈,这下先生亏大了!这小公子也是走运啊。”“就是就是,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这短尾肯定败下来。”白疏寒神气的看了一眼萧宁,萧宁摸摸鼻子懒得理他。
“咻——!”正当人们都以为赤目将胜的时候,只听着斗兽先生一声口啸,短尾倏地来了精神,一个灵巧地鹞子翻身躲过赤目狠狠地一啄,反爪猛蹬在了赤目身上,赤目空中一个踉跄,急忙起翅调整。短尾趁势出击,正中赤目左翼,几欲见血。短尾摆掉喙中禽羽,正准备再次痛击,赤目在空中左右失衡,岌岌可危,白疏寒见着心急
“嘭!”之间一时间火光涌现,白疏寒手中甩出一小物,正中急突的短尾,短尾右翅顿时鲜血淋漓侧飞出去!“半尺天雷?!”萧宁认出此物。眼见短尾重伤,那赤目暴起,如箭一般掠向白疏寒。
“孽畜!休伤吾侄儿!”萧宁眼疾手快,踏步护在白疏寒身前。一道红光闪过,出鞘,收剑。袭来的赤目被剑背抽飞出去,再也动弹不得。
“你们!”斗兽先生看到两只斗隼伤势惨重,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萧宁到不理会他,转身质问白疏寒,“哪来的?”白疏寒脑袋一偏:“什么哪来的,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萧宁加重了声调:“别给我装了,半尺天雷哪来的!”边问这边伸手向白疏寒怀中探去,生怕他怀中还有半尺天雷。白疏寒也不闪躲支支吾吾的回答他:“我...我,是我娘亲给我防身的,就这么一颗。”
“昨日我去炼器堂,薛伯说他丢了一颗半尺天雷,让我帮他找找。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刚刚这颗了。毛都没长齐就学会糊弄人,我收拾不了你,回去让你爹收拾你!”
斗兽先生见叔侄二人毫不理睬他,更是怒色再增。“你们俩够了没,我这俩宝贝可是值大价钱的,伤了我的斗隼总要给个说法。”
“吵什么吵!多大点事,赔你不就好了。先在旁边呆着,等会儿再说这事。没看小爷我正忙着嘛。”白疏寒不仅毫无歉意,且不输气势的凶了回去,弄得好像是斗兽先生理亏似的,若不是萧宁出手那一剑够震慑,先生只怕是要出手了。“宁叔,你最好了!别告诉我爹行不行,那老头子知道了肯定要剥我一层皮。”
斗兽先生再无好气,奸商本色毕露,“我也不跟你们废话,青州幼隼市价百二十两,何况这两只羽翼已成,你们伤我斗隼,不拿个八十两银子今天怕是走不掉了!”
却见白疏寒傲气的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匣子,嫩白的小手慢悠悠地散出一张淡金色的票券,“喏,纹银百两,自己去天枢商会兑。”萧宁本想拦住这败家少主,念了一刹,摸摸鼻子罢了。
斗兽师顿生欣喜,天枢商会的百银券,金主啊!正伸手去接那票券,只听一声清脆的女音。
“慢着,这银票你敢收,不怕没命花吗?”一袭红衣从人潮中踱步而出,双臂环抱,细剑在手,眉宇间的英气更是不由分说,一个眼神一句话,让这斗兽师向前伸的手戛然而止。
白疏寒眼尖,径得扑过去“姐姐,你可算回来啦!”
“嗯嗯,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听爹娘和宁叔的话啊。”白瑶揉搓着小疏寒的一头软发。
“哟,瑶瑶回来了,这半年没看着,倒是越发倾人了。”萧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丫头感叹到。
“宁叔你胡说什么呢,”白瑶停下对疏寒头发的“蹂躏”。
“姐姐脸红了!”白疏寒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姐姐,“不过姐姐真的好好看呀。”
斗兽先生腹诽,“不是来坏我好事的吗,咋又开始认亲选美了”,不过想想这三位爷,也就只能绷着脸站在一边。
白瑶这才想起本是出来挑事的,“喂,叫你那两只破鸟别演了,青州隼我从小玩到大,凭它们的自愈能力,那么点伤养两天就恢复了,您这八十两银子可是狮子大开口了。”
斗兽先生脸更黑了“姑娘,你看我这两只斗隼都伤成这样了,八十银不至于,那也要五十银的赔偿吧。”
白瑶又要开口,便被疏寒打断“行了行了,这百银券你拿走,我最不缺的就是钱!”说完就把小黄票塞到斗兽先生手里。
“疏寒!”白瑶瞪了一眼败家玩意,这弟弟还真是大方,指不定哪天自己都能被他送出去。
“能用银子解决的,为何要大费口舌,简单点不好吗?”白疏寒这番回答让萧宁哭笑不得。
“你!”白瑶拧起疏寒的耳根子,“回去让爹收拾你!”
白疏寒心中叹到“得了,整了半天还是得回去过夜,我还想着能让宁叔带我去春意阁看琬姐姐弹琵琶呢!”
萧宁要是会读心,这会儿肯定把白疏寒按到地上摩擦!春意阁是什么地方?广陵最好的青楼!那琬姐姐又是何人?广陵花魁!这要是让老白知道自己带他宝贝儿子去那种地方,怕是拼着自废修为的危险也要炸死自己吧!
还好萧宁不会读心,只是回头对拿了银子飘上天的斗兽先生说:“这笔账,我替天机阁少主记着了。”说完便跟上白家姐弟俩离去。
“啥,刚才那个是天机阁少主?”
“那刚才出手的是雪圣萧宁?”
“所以那个丫头是白瑶?!?”
“这斗兽师惹上事了哈哈哈哈哈。”
“不愧天机阁少主,够霸气。”
“跟他爹一样,惹不起惹不起。”
“特别是那句‘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斗兽先生听着人潮里议论纷纷,心态崩了,这广陵郡以后可待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