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话我确信他是骗我,但是那种没由来的压抑忧愁让我不敢再追问下去。
一路上我们急着下山,魏涣的腿脚快极了,简直是脚底生风,全然不似我们是要给她看病。可是刚下到山脚,魏涣突然脚一软,直直的趴在了地上,郭正业赶紧将她拽起来。
“欸!颦草失效了吗?”郭正业一面架着魏涣一面问平城。
平城上去架住魏涣的另一个胳膊,可此时魏涣何止站不起身,她双眼无神,一言不发,宛如丢了魂似的。
“魏涣这是丢了魂了?”我问道。
平城说,“应该是脱力了。颦草失效,透支了她的力气。”
“那我们赶快去找大夫吧!”郭正业这就要扛起魏涣去找医馆,平城一把抓住他。
“她这是中了瘴气之毒,哪是一般的病,要找也是仙医才能看。”
“那······那是要回山里看大夫?”郭正业声音弱下来,有些不情不愿,“那我爹,我师兄师父们可就都知道了,我们这不就把事情闹大了······要是让魏家知道······”
我这时就有些气恼了,“那我们总不能一直拖着吧,魏涣现在这样也别无他法。”
平城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别急,“不用着急,我知道五台山锦绣峰中有赤孺鱼,修士吃后能提升修为,但是普通人吃后说它能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郭正业苦了脸,“你之前还让魏涣吃了颦草,结果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平城接道,“颦草本就只是暂时恢复气力罢了,而赤孺鱼是你们五台山珍宝之一,是众所周知的珍稀药材,你现在既不敢带魏涣回山,先试试这个又有何妨。”
“可若是珍宝,我们能找得到吗?”我问道。
“是啊,找不找得到还是个问题,现在天色将晚,先找个地方安置魏涣,明早便去锦绣峰上碰碰运气。”平城独自边说边背起魏涣,“若是找不到,那也别无他法了,回山医治。”
郭正业面色为难,又颇为心虚的看了我一眼,我为这事也有些生气,却也不知该气恼谁,若是我们不跟着郭正业下山闯禁地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望海峰北坡山脚下果然是个十分繁华的小镇,竟然比我们初来时翠岩峰山门前的那个镇子还要有趣。
此时已近黄昏,却不见商贩减少,一路上只有渐渐增多的势头。整块石板铺就的宽敞大道一眼竟望不见头,街道两旁的房屋皆是飞檐重楼,雕廊画栋朱漆金粉,皆十分的气派。
远山吞没了夕阳,夜色也开始吞没视野远方。街上行人也不知何时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一时间喧嚣嘈杂起来,更有卖艺者,吟唱者,叫好声不绝于耳。酒肆食摊鳞次栉比,酒肉香气直往我的鼻中脑中钻,一时间觉得饥肠辘辘,烟火气十足。店家纷纷出门挂灯,皆是白纸红烛,加以颜色艳丽的彩纱布绸映衬着,亮丽的眼花缭乱;街头的男女皆衣着华丽雍容,妆容精致妖艳,间或夹杂着一些披发长袍者面上带着面具,不知是什么风俗。在这里行走不自觉的脚步会放慢下来,一时间我竟忘记了烦闷和疲惫。
平城这时突然脚步一顿,我直直的撞上了他背上的魏涣,这才突然清醒,仔细一看街上的人好似有些奇怪。平城亦紧皱眉头,不再走半步,好似察觉到气氛的异常。
“郭少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平城严肃的问郭正业。
此时郭正业正一脸兴奋的东张西望,“是不是特别好,要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我一度以为我们的望海峰北坡作为禁地,不过是为了划开与这个地方的界限。”
我被魏涣撞的鼻子疼,捂着鼻子一低头突然看到了旁边经过的人金黄色的轻纱下好像是一条带鳞片的尾巴,我大惊失色,连忙拽了郭正业指给他看,“你看。”
郭正业被我一指,定睛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我连忙捂住他的嘴,他惊的脖子一耸,“这、这、这、这是,”他瞪圆了眼,小声伏在我耳旁问道,“妖怪?”
平城连忙使了个眼色,要我们随他躲到路边一个昏暗的巷子里说话。
到巷子里,平城放下魏涣扶她靠在墙边说道,“这是妖魔鬼怪们的市集,常人一般是进不来的,郭正业能时常进来不被发现大约是因为身上的灵气,低级的妖怪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可入夜之后我们再在街上行走就十分危险了。”
“现在我们这是深入虎口了吗?”郭正业神色紧张又兴奋,“这可真是刺激。”
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是傻了?我们现在带着一个凡人魏涣,回又回不去,走又走不了,这是找死啊。”
郭正业听闻此话吐了吐舌头,脸上挂满愧疚,忙问,“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回去吗?”
“回不去的,”平城思索了一下,“入夜后市集与人界的通道会关上,想出去也出不去,现在能做的是先找个安置魏涣的地方,然后等到太阳初升,通道打开。”
“这都是妖怪的地盘,哪有地方放一个凡人。”我说道。
“不是没有办法。”平城自信的笑道,说完他屈起手指在地上叩了三下,枇杷突然从黑暗之中出现,她还是穿着明黄的裙子,云髻峨峨仪静体闲,娇俏可爱的样子。
我见过这场面,往日里若是我和平城无事,或是去哪里玩,平城便会用这方法将枇杷招来,可郭正业出身道法正派,便是心中有多少叛逆,但也从没见过人妖相处,顿时大惊,吓得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妖怪?”郭正业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是,她是枇杷,”我安慰他,“不用害怕。枇杷虽然是妖怪,但是品行端正,性情和善与我们没什么区别。”
枇杷见到这么多人也很惊讶,“乐御、公子,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平城将魏涣指给她看,“这姑娘是个凡人,我们现在身陷鬼怪的集市里,想给她找个容身之处。”
枇杷看见魏涣,脸上顿时没了笑意,“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你帮我叫个山魈来,附身在她身上,遮掩她身上的凡人气息,然后我们带着山魈找个客栈先住一晚。明日走了再让山魈离体。”
枇杷明显的不太高兴,“那你自己不也能叫山魈来吗?非得要我过来做什么。”
平城见她不愿意,便温和的解释说,“我虽能叫来但却不能交流,还需要你跟他交代好才放心。”
枇杷懒洋洋的哼了一声,又消失于黑暗里。
郭正业方才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忙问,“她不吃人吗?”
“当然不吃,枇杷和人没什么两样,修为比我们还高。”我有些骄傲的说道。
“这么厉害。”郭正业松了口气,又赞许道,“真是大开眼界了,刚才那个妖怪姑娘果然长得美若天仙。”
复尔又困惑,“不过为何平城能召来妖怪?”
这事平城曾与我解释说,当初他在藏宝塔中度化妖怪时有不少妖怪欠了他人情,故而他能召来一些妖怪,但是语言并不通。枇杷却有异禀,可以与所有妖怪交流,当初度化妖怪时,枇杷的能力也帮了平城不少。
我简单的和郭正业解释了一下,不过一会儿功夫枇杷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大脑袋黑脸的独脚小孩,小孩只有一只脚还是向后的,嘴巴咧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着实吓人。突然他蹦到平城面前,脑袋重重的的低下去几乎要碰到地上去了,原是给平城鞠了一躬。
郭正业看着这滑稽的场景,情不自禁噗嗤笑了一声。那山魈顿时瞧过去,恶狠狠的盯着郭正业,郭正业往后一跳躲到我身后。
“这小家伙还挺凶啊。”
“这可不是小家伙了,他都有孙子了。”枇杷笑。
郭正业讶异,“妖怪还有长幼之分?”
“那当然,”枇杷严肃的说道,“你可别小看妖怪。”
郭正业慌忙拱手抱歉,“姐姐别生气,我只是没见过世面。”
枇杷被他的一句姐姐给逗乐了,心情看起来特别舒畅,“乐御都不叫我姐姐的,你可真可爱,你叫什么呀。”
她这么一说让我脸色一红,想想我因为与平城相熟,所以自然而然的觉着枇杷是同龄的朋友。
郭正业嘿嘿一笑,“我叫郭正业,是五台山的少主。”
只消这片刻,山魈已附身到了魏涣身上,魏涣倏然睁开眼,像山魈一样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上浮现出黑色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