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之地,躺着数千凌烟阁众。
武成君仍是徐徐前行,看着视野里立于战鼓边上不断击鼓的屿伯,强压住心头冲动。
“沙场对决,若先杀敌军主将是为不义。本君不怕背上骂名一剑杀你。只是这凌烟阁世间至强的名号,绝不能因本君一时快意便断送在本君手中。”他喃喃自语。
仲秋正午的烈日下,涛涛不绝的英江边,一场僵持正在上演。
独山西,两万余前军正与三千赤羽骑军交替冲阵。若非祝、杜二人与安云死战不退,战线早已奔溃。
独山南山脚,谦德君右脚脚尖踩在左脚脚背,斜靠在旗车边。
心中一个算盘打得很是响亮:“胜负未知,且再观望一会儿,本君可不能自断后路。”
北边,安远与赵文魁站直了对视片刻,后者如他养父那般,耐不住性子,率先发难。
他先慢后快向安远冲去。那口六面剑隐蔽地藏在身后,襟袍飘扬。正前方的安远分辨不清那口六面剑是从左边而来还是右边而击,右脚往后退了半步,躬身,屈膝,右手按枪。
两人相距丈余,安远率先出枪。
赵文魁倒八眉毛,一双眸子如狼似鹰。右手一抬,一抡,长袖如龙缠住安远枪头再顺势一扯。左手倒提长剑,脚步如舞,旋了一圈,欺身而进便要以长剑削安远之首。
安远不等他来,兀自踏前一步,两手各自按枪,横着一顶,将赵文魁顶飞数丈之外。
赵文魁左手先倒提长剑又刹那间正手挥剑,宝剑如伸长了两寸,剑锋从安远眼前划过,近在咫尺。
“可惜!”赵文魁说道,右袍破烂不堪,持剑将自己腰带以上的外衣一剑斩断,内里只一剑紧身绿袍。
赵文魁在北,安远在南。前者将长剑从左手换到右手,仍是反手提剑。
风起,扬起一人多高的黄沙。
两道剑光呈“乂”形,一青一赤,划破滚滚黄沙,飞速向安远飞来。
安远闭目,寻着气机不退反进,一抖长枪,枪身如游蛇蜿蜒,一下将两道剑光弹碎,顺带着将一人多高的黄沙击散。两人之间,方圆二三里的战场由浊转清。
再睁眼,只见一点剑尖正指眉间。安远错身躲过,又后退丈余。
赵文魁哪能让他拉开身位,安远尚未落地他便纵身而往。
两人不断追逐,安远想拉开身位好让长枪的发威,赵文魁自然不想。安远一退再退,赵文魁愈逼愈紧。看似“人屠”节节败退,赵文魁势如破竹。实则两人都清楚,方才初初过招,赵文魁先是以右袍做诱饵,赢得近身机会,不料被安远破解。而后黄沙弥漫,赵文魁占“天时”之利方能步步相逼。若是错过这次机会,那“人屠”如何能让他近身。
两人一逃一追。
安远虽身形倒飞却总是正面对敌,瞅着空当,虽是自己双脚尚未落地,可他一枪刺地,身形瞬间腾空数丈。赵文魁一剑刺来刺了个空,方抬头之时,一点寒芒自上而下。只见安远头下脚上,自空中刺下一枪。
赵文魁来不及格挡,急忙双脚蹬地,身形倒飞数丈之外。
一场追逐这才落幕。
“‘自古剑无胜枪之理’,老头,此言非虚啊!”他喃喃自语。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足下能仗剑与我拼到这地步,好身手!”安远赞道。
赵文魁冷哼一声,一把刺剑于地,沉声道:“若杀不得你,再好的身手又如何?”而后将两边紧身的袖口一层一层翻起,直至翻到小臂,又紧了紧腰带。
安远闭目凝神,虽是闭目,可脑海中林林总总。别无其他,“人屠”只关心独山西侧的战事。一幅幅画面如走马,皆是将士拼杀的景象。
“危矣,宜速战速决。”安远想到。
身前,赵文魁双手握拳,架于腰侧。双膝深蹲,身形前倾,目光所向,直取安远。
一声闷响,赵文魁脚下大地先是龟裂而后朝后方爆裂。他本人却朝安远激射而去……
又是一连串的脆响,乃是身形太快,划破空气。
安远终归是惦念后方的战事,不愿与他僵持太久。见他直来,索性右臂蓄力,腥红长枪如彗星而去,直刺赵文魁。
赵文魁哪能想到眼前的“人屠”敢舍枪一战,急忙之中,双脚踹地十余下,堪堪躲开那杆满是鲜血的长枪。
只是他不知,长枪之后,安远紧随而来。
一拳炸裂,直取赵文魁面部。后者急忙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不料安远旋转而前,将本应砸在他面部的一拳卸去,再顺势转了半圈,背对赵文魁,左肘结结实实得锤在后者胸口。
再转半圈,面对赵文魁,右膝顶在后者腹部。
赵文魁吃痛不说,这一肘一膝已让他难以自控,只能顺势倒飞,激射而去。
尚未落地,安远快步如飞,冲到他身后一丈远,待赵文魁飞来,低喝一声,蓄力一脚,只见安远大腿瞬间粗了一大圈,横扫在赵文魁胸前。
这一脚,虽还不至于分出高下,可也将赵文魁扫飞数十里远。后者激射而去,砸在竹山北山脚。
赵仕的坟头就在山头。
见赵文魁飞远,安远探手一抓,那先前被他掷出,激射而去杆腥红长枪悄然落入他手中。而后纵身朝南一跃。
南边,智勇公两万余前军搏杀诗伯五六千千军士。若说前者像个腰阔十围的腌臜大汉,那后者定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即便两老一少拼死搏杀也改变不了诗伯兵败的结局。
好在安远及时赶来,一杆腥红长枪先到,裂开赤潮,安远紧跟其后。本是一身青衫,满头灰发,此时一身红衣,满面血污。
“诸君勿慌,安远来矣!”他大喝一声,随即立于阵前,炸开好一片空地。
空地之上,两人两枪。
未等安云说话,安远率先开口:“云儿,护为父身躯,莫让他人近身。”
“诺!”安云说道。
他也不知为何他那爹爹要他这般做,只是既然说了,他便照做。
安远将枪头插地,双目紧闭。双手握拳,两臂蓄力,徐徐往两侧摊开。待摊到不能再摊,两臂刹那间前探,如拉满的一丈弓那般一张一弛。待双手于身前相拍,安远改拳做掌,双掌何十向前。
他张开双目,眼白里爬满了血丝。厉声爆喝:“枪来!”
安云不明就里,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明白。那杆腥红的阴阳一丈枪明明就插在“人屠”脚边。他这一声“枪来”之后,那杆枪仍是纹丝不动。
众人不解之际,身前弥漫的黄沙如通神,一点点凝结成枪,一杆大枪。长八九丈,粗一二尺。
而且不是一杆,一共三杆。
枪尖所指,自然是两万余赤潮军。
若是武成君见了此等景象,必要叹上几句:“我‘凌烟阁’之所以叫‘凌烟阁’,是因那初代剑首武定君可‘以气凌烟,凌烟成剑’。其剑如实质,小可砍金削铁,大能裂江断山。本君无有此等本事,就连那盘古城里的武定君也无此等本事,不料这人屠有。”
一时间哀鸿遍野,三杆黄沙大枪如蛟龙附体,自安远身前朝三方激射而去,一去三里,将敌军贯穿、绞烂。
两万余赤潮军,十去二三。安远一语破去五千甲,无愧“人屠”之名。
竹山北,赵文魁从山脚下爬出,只呸了一口血抹。转头看着竹山北山头立着的那面华丽至极的“凌烟”大旗,嘴里碎了几句:“老头,你别笑老子。那人屠是天人,老子打不过他不丢人。”
他还说:“可老子既然说了要杀他为你报仇,那今日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老子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