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战若是胜了,主公定然要向天子给俺讨要个爵位。‘公、侯、伯、子、男’,主公是伯爵,两位哥哥是子爵……”他掰着一只手的手指数着,喃喃自语,“若能给俺一个侯爵就好了,只是这爵号……俺不识几个字,也想不来……‘武’字头啊,‘武’字头……”
一路上,除去开始时杜山说过几句话,祝汴一直自言自语。
三人刚回到先前的营帐,诗伯“拔营”令便到了。
“云儿,”少有言语的安远唤了一直站在营帐内的一人,摘下腰间一口巨剑,交付那人手中,“令安东军拔营。”
那人双手接过巨剑,面如冠玉,目光如炬,缓缓走向帐外。
祝汴,杜山看着那人背影——身长八尺有余,后颈处长着如祝汴一般无二的五色发丝。
“哥哥,云儿是大行者还是小行者?”祝汴问安远道。
“叔父,侄儿去年修成大行者,已是五行圆满。”安云回身笑道。
“哎!”祝汴没来由的振奋,一拍大腿,“虎父无犬子啊,云儿你才几岁便修成了大行者?这寻常青壮年都是一头黑发,‘五色’又是青赤黄白黑,旁人看你这年岁,只会以为你只是个修到金气的小行者,谁能想到你会修成水气,成就大行者啊?”
“叔父说笑了,侄儿有命在身,先行离去。”安云抱拳告退而去。
须臾,营帐内便听到一声奋吼。
“安东军,拔营。”
一时间人马攒动,先是淅淅沥沥,而后浩浩荡荡,径直往北而去。
营帐里,杜山也吩咐身后那人。
“若松,令负北军拔营。”
“诺!”
祝汴也一般。
“象山,令竹西军拔营。”
“诺!”
安东军,“安”是安水,安水之东便是安远之家。这支军队悉数从安东百姓中挑选,人人穿黑衣,无甲,腰跨长剑,手提长枪。人数约两千。
负北军,“负”是一万八千里负水。军中人人黑衣,也是无甲,左手提剑,右手举盾。人数不到五千,另有近千轻骑,身着紧身青衫,人手一杆九尺长的马槊,乃是杜山经营多年的一支奇兵。
竹西军,“竹”是竹山,装扮与前两军一般,只是人人腰两侧跨着一口五尺剑,一口三尺剑。人数约三千。
一万前军抹黑先行,清一色的黑衣步兵,人人皆以黑巾束发。一千青衫长槊骑兵走在军阵之前,四散开来,权做哨骑。
身后的负水迤逦,一万人在负水北岸前行,也不知惊醒了多少睡鱼。
两万中军居中,一辆旗车,只套上一匹马,车上无棚无座,只立着一杆松木,顶端绑着一面大旗,旗面红底黑字,大书一个“诗”字。
军阵最后,三万凌烟阁众,人人披黑色鱼鳞甲,甲片以红绳片片相扣。腰上一口长剑,背后又一口长剑。谦德君居于后军正中,一辆旗车,说不出的威严——以六马拉拽,松木杆上缠着金丝,一面大旗,旗面紫底金字,还绣着金边,大书“凌烟”二字。
六万军马,自独山南山脚拔营,从丑时五刻往北行军,直到辰时,来到独山西侧。离英江还有百余里地。
朝阳初初升起,六万人不时扭头望向东方,瞧一眼隐在独山背后的阳光。
前军军阵前沿。安远居中,勒马举枪立于军阵之前,一身青衫,以青锦束发。手提一杆银枪,乃是用能与黄金“一斤换一斤”的寒铁所铸。枪长一丈,枪身呈麻花状,乃是用两条寒铁细棒趁热扭在一起。
两侧,祝汴与杜山同时勒马,齐齐望向安远。
六万军马齐齐止步。
“令青衫长槊骑归队。”安远轻声说道。
祝汴听了不禁费解。
“哥哥,未见着敌军,怎能让哨骑归队?”
安远听了,用手一指西北方,竹山之北,仍是轻声说道:“敌军就在那里,距此不足百里。不多时便要相遇,我等只有这不到一千的骑兵,未战之时,绝不能损任何一骑。”
两人听了啧啧称奇。
“‘天人’就是不一样啊,隔着这么远都能知道。”
祝汴说罢,策马前行几步,高声咆哮:“青槊军,归队。”
近千骑兵,片刻间便集结成军,立于阵前。
“留下十骑传令,其余人马,于军阵之左列阵。”安远令道,又对身后一员校尉令道:“传令三军,徐徐前进,敌军离此百里。”
“诺!”
那校尉抱拳称是,而后调转马头,径直从军阵中央奔去。
六万军马,自中线裂开一条直线让那校尉通过。
“主将令,徐徐而前,敌军离此百里。”
校尉纵马而奔,不时高喊。
三军徐徐而前,五十里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前军,依稀可见着竹山之北满满一大片的“赤潮”,此时恰是“赤潮”跃山而出,流过竹山之北。
十四万军马一律身穿红衣,披红色皮甲。两翼各有一万骑兵,红甲红袍,白色头盔上还插着一根红色鹅羽,压住军阵。
“报,”一名斥候,甩不掉身后绵延的尘土,单膝跪地,抱拳跪在一辆四马拉拽的旗车之前,大旗银字青底绣金边,大书“智勇”二字,“禀智勇公,诗伯军马驻于独山之西,距此不足百里。前军一万,中军两万,后军凌烟阁众三万。”
旗下那人,面目阴沉,胡须浓密。
“庄伯,屿伯二军现在何处?”
“禀智勇公,两军皆在英江北岸,此刻正要渡江。约莫半个时辰便可来南岸列阵。”
“好,大事成矣……”智勇公仰天一笑,“令,五万前军径往敌军前军而去,再令,两万赤羽骑军先南后东,只插敌军中军。”
“诺!”
“赤潮”调转方向,兵分两路,径往诗伯军马而来。
“赤潮”之后,一支七万军马极其夺目。军阵中央一辆旗车,与谦德君那辆一般无二,只是那面同样紫底金字绣金边,大书“凌烟”二字的大旗之上还套着一颗水牛头骨。头骨左半边漆红,又半边漆黑,两个眼窝镶嵌着两颗宝石,左黑右红。
旗下一人盘腿而坐,短须短胡,后颈处右侧一寸长着青色发丝。腰配一口黑柄红鞘长剑,头顶一长冠,着黑衣红襟,衣上以红绳绣着一头麒麟,襟上绣两尾蟒蛇。又缚以螭纹玉腰带,一条银色蔽膝,绣着一头狻猊,栩栩如生。
“哥哥,那红黑兽首的凌烟旗可是武成君的旗车?”独山北之西,祝汴问杜山道。
“理当如此。”
“哈哈,这要论排面,武成君可比咱们的狗屁谦德君大多了。”
“两军即刻就要相遇,贤弟还有心思计较这些。”
“咱们这六万军马,不管是马夫还是厨子俺都一视同仁,唯独那龟蛋俺看不惯。本事也就比俺强上那么一丢丢,排面可大的吓人啊。”
安远夹在两人中间,并不理会他两闲谈。抬头看一眼天色,低声说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正午。”
此言一出,祝汴、杜山皆不言不语。回望一眼身后军士,只见人人脸上皆有惧色。
敌军浩荡,先是缓缓而来,而后渐渐疾行
……”
说书人说到此处,徐徐端起桌前流霞酒,一口饮尽。红润的双颊更显红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更显得分明。
在座的众人倒是不乏耐心,看着老人饮尽杯中酒,又听得琴声起,立马昏昏沉沉,如昏睡了那般堕入梦境。
老人陈厚的声线又一次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