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毕,以慕青源为首的三十余人各自低眉,一脸肃穆。
街上四周离着八九丈开外的市井百姓听得一清二楚。人人口耳相传,仅仅半盏茶的光景,偌大个青民城内人人尽知。
安宁斜眼瞪着安远,一脸的不情愿。
安远见他不动,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安宁啐了一句,气呼呼上前,在门内三十余人的注视下一跃而起,伸手一探,将那块牌匾摘下,夹在腋下。
“额……”他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只能眨巴眨巴双眼,扭头看着安远。
安远脑袋一晃,像是不悦,而后低下腰杆对安宁耳语。
“哦,没错,今儿老子来你这踢馆,”他壮着胆子佯装霸道,“你们要是有人打得过老子,老子就把这牌匾还给你们;要是打不过老子,那就趁早卷铺盖滚蛋,把这凌烟阁腾出来,老子明儿就向西街的张屠买几头猪,放你们这儿养。养肥了再杀!”
他抬手一指,指着慕青源的鼻子,小腿一迈,一脚高一脚低,踏在凌烟阁门前阶上。
不远处的百姓人人惊讶,又见鬼了似的纷纷跑开,将这一幕添油加醋,说给其他人听。
“那‘人屠’的小孙子嚣张得紧呐,一巴掌抽在慕青源脑门上,那慕青源被一下拍飞,倒飞百余丈……”
“镇远侯府上的小公子当真霸道,一枪把凌烟阁的大门拍烂,而后一人仗枪而入,阁内数千凌烟阁众无一能挡其锋芒……”
云云……
“若是如此,”慕青源强颜欢笑,“且入内一说。”
他侧过身子,右臂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安宁也不跟他客气,右手持枪,左腋下夹着牌匾率先登门。
慕青源跟在爷孙二人身后,而后厉目撇了左右一眼。左右意会,在爷孙两刚入门不久便将大门牢牢关上。
慕青源仍是不放心,又对边上的惠號君耳语片刻。后者低声说了个“诺”便告退了。
六层阁楼内,几人分宾主坐定。
这阁楼名为“六重阁”,各个诸侯国中皆有一座,规模相当,共六层。用十八根金丝楠木做栋,紫檀做梁。围成一圈,便成了六重阁的栋梁。
阁内,十八根金丝楠木两两之间各摆了一盆矮松盆栽,共十七盆,很是养眼。
“不知小公子想如何踢馆?”慕青源问道。
“额……”安宁抬眼看着天花板沉吟,“隔季不杀,你把你凌烟阁中‘可杀’之人叫来,与我对决,生死有命,死了活该。敢不敢?”
他俏生生说道,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四下无言。
须臾,安宁又壮着胆子说道:“哼,若是不敢,老子就把你这阁楼四层的大牌匾一并拿走,拿回老子侯府内当马槽!”
“‘可杀’之人,可是二十八岁以下者?”慕青源问他。
安宁侧着抬头想了片刻,又伸出十根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数着:“十七、十八……”
一直数到了二十八。
而后又掰着手指倒着数,直数到四。
“对,二十八岁以下、四岁以上的,你都给老子喊来。看老子不把他们活活打死。”
那三十余人各自憋着不敢笑。
“四岁以上是何意?”慕青源问他。
“隔季不杀,四岁以下的跟老子‘隔季’,不能杀!”他一拍身前桌案解释道。
“难不成本君还能找个三岁的娃娃跟你对敌不成?”慕青源笑道。随即众人大笑。
安宁憋红了脑袋,双唇紧紧内收,生怕一张嘴便笑出声来。
“如何?谦德君!”边上的安远老神在在,绰须问道。
“善,”慕青源目视安远点头说道,“我凌烟阁向来为世间至强,何惧他人前来踢馆。”
而后吩咐手下之人,将入了凌烟阁的所有剑士,只要是二十八岁一下便一一找来。
不多时,六重阁外便占满了身披黑色鱼鳞甲的凌烟阁众,人数不下六千人。
一行人走出六重阁,满目的黑甲。
“不愧是凌烟阁!”安远翘着嘴角奉承道。
“侯爷谬赞!”慕青源说道。而后大手一挥,六千余人四散开来,站在凌烟阁院墙之下。
院墙之上,每隔八九步便站着一个精壮士卒,双手握双剑,如猎鹰一般观察着凌烟阁外是否有人偷看。
安远看在眼里却不放在眼里。
“宁儿,上演武场。”
安宁抿着嘴低眉而上演武场,将那块牌匾放在演武场边沿。
凌烟阁占地极大,几乎有半个王宫那么大。院墙之内,这片演武场又占去大半土地。平日里,新入凌烟阁不久的后生从早到晚都要在这演武场上练剑。
演武场皆用汉白玉铺就,方圆百丈。场下有十八层台阶,也是汉白玉铺就,很是不凡。
清晨的骄阳初初升起不久,阳光刚好越过东侧的竹山,投在演武场之上。眯眼看去,方圆百丈的演武场宛若铺满了一层雪花,很是耀眼。
慕青源看了安宁这般模样,浅笑着低声问安远:“侯爷,有话但讲。你家小公子分明不愿来我这凌烟阁踢馆!”
“哈哈哈,”安远大笑,“确是如此。”
“侯爷打着踢馆口号来我凌烟阁有所图谋不妨直说。别说我这小小凌烟阁,即便是算上大夏、林屿两国国中高手,也无人能敌侯爷。”
“谦德君谬赞,”他学着慕青源的口吻说道,“你我且先看看再说。”
演武场上,安宁一人持枪而立。瘦小的身影在这巨大的演武场上更显得无力。
不多时便有一人飞身而上演武场,只见他将背后的长剑取下,放在演武场边沿,而后拔出腰间长剑。
两人离着百丈,各自一揖,随即相向而冲。
只一合,那人被安宁一枪甩中胸口,倒飞数十丈,跌在演武场边沿。
三五人急忙上场,将那人抬下去。
不消一盏茶时间,陆续而上的凌烟阁众陆续被拍飞。几乎人人重伤,好在还有救。
“侯爷,你家小公子倒一点都不像你。”慕青源见着自己手下都不能敌他竟然毫无想法,反而笑着跟安远闲谈。
“如何不像?”
“世人尽皆知晓,你镇远侯便是那安东人屠。那年战乱,侯爷三年间杀人不下十万。当时本君带着三万凌烟阁众与先王诗景公起兵,侯爷风采当真可昭日月啊,并且杀人如屠猪狗。你家这小公子可当真不像你,那几十人连他一合都接不住,他却不取人性命,只将人重伤。”
“我宁儿仍是年幼了些,过几年送他去军旅打磨,便不会这么心慈手软了。”
院墙之上,那些个兵卒听着身后传来泽袍的一声声哀嚎不免胆寒,若非惠號君严令,要他们注意墙外之人他们也恨不得上演武场跟安宁打上一架。
“不瞒谦德君,本侯今日前来是想跟谦德君做一笔买卖!”安远低声说道。
“哦?什么买卖值得侯爷亲自来此?”
“好买卖啊!”安远侃侃而笑,“这买卖利国利民,利谦德君,利本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