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镇远侯府,后厅。
被安远称作“望哥”的魁梧老丈站在一张八仙桌前,将那柄大扫帚靠在桌边。长且粗的毛竹扫帚柄高出桌面三尺余。
“望爷爷,是这么写吗?”同样站在桌边的安平问道。
“啊,啊。”望哥喊了两声,提起手中并不入流的毛笔,添了添清水,在漆棕的桌面上大大地些了个“魄”字。
“魄?”安平不解。
望哥一袖子将桌上的水迹拭去,再提笔而书,口中还“啊啊”地喊着。
安宁望向身前桌面,只见一杆不值一文的毛笔走如龙蛇,在桌面上写下两列字:
“柳媚花明,燕语莺声浑是笑;松号柏舞,猿啼鹤唳总是哀。”
两列字,自望哥落笔之后,笔锋不离桌面,从头到尾,也就在“笑”字之下,那一捺之后由一条细不可察的水迹相连,接在了“松”字的左边。
安平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桌面上以清水作墨水所书的两列草书比起他这个学文十余年的后生不知要霸道了多少倍,既不拘泥于寻常的笔顺,细小之处细如发丝而不断,宽大之处又比起“硬邦邦”的楷书来的雄厚且潇洒。
可他还是不解,问道:“望爷爷,您刚刚写的‘魄’便是此意?只要一笔而就便是‘魄’?”
“啊,啊,”望哥摆摆手,眉头轻轻一皱,“哈!”
而后又一挥笔,只画了一捺。
这一捺,像极了一口刀。
安平仍是不解,眉头紧锁之余,还不停在桌前来回踱步。
须臾,他又对望哥说道:“望爷爷,世人练字,好书法,可皆是楷书或是行书,望爷爷这狂草好看归好看,可世人皆不练这草书啊!即便平儿学会了,也无人懂得欣赏!”
望哥听了,一脸怒容,可又不能对长公子发怒,甩下了笔扛着扫帚便走。
刚走到后院,又返身来到后厅,宝贝似的将那杆几乎一文不值的毛笔拿起,藏在衣襟里。
安平仍是一头雾水,看着桌面是的“水”字,端详了许久。
“嘿嘿,”安铃儿乐呵呵来到后院,挽着望哥的胳膊,“望伯伯,平儿蠢是蠢了点,不过你可以教铃儿啊。”
她说着将望哥拉进了五角亭里,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卷白纸。而后蹦蹦跳跳地跑进后屋,拿出墨水等文房用物。
“哈哈!”望哥咧嘴一笑,提笔添墨,而后在安铃儿按住的白纸上又写下两列字:
“紫电青虹腾剑气;高山流水识琴心。”
比起方才在桌面上一笔而就的两列字,纸上这两列可谓是天壤之别。
笔笔端正秀丽不说,每一横,每一竖都细长而不显累赘。
“哈哈。”望哥又笑,而后再提笔,写了个“意”字。
“意?”安铃儿不解,“望伯伯,你是说这字不单要形似,还得神似么?”
“哈!哈!”望哥大喜,递过毛笔。
安铃儿左手按住宽大的衣袖,右手提笔。
一小块宣纸上,安铃儿临摹着望哥的笔迹,缓缓而书。
“哈!”望哥大喜过望,咧大了嘴,扛起扫帚在后院来回而奔。
“望伯伯,铃儿这字写得有几分形似?又有几分神似?”
“哈……”望哥连哈了八声。
……
朝天殿里,年方十六的诗公正襟危坐。金椅之上,一身红色凤袍的太后握着诗公的手,目视殿内群臣。
“两拨人所言不一,该如何?”太后问道。
殿内,慕青源站左,边上还站着嚣南漳等六人。
右列,督山侯居首,依次站着三侯。右丞相夏无期站在督山侯之后,脖子上一道伤疤很是显眼。边上站着安宁等三人,安云站在殿外。
“禀太后,”夏无期出列而揖,“臣昨日奉诗公之令,擒拿安宁等仨人。督山侯以及驻边侯居然拦路劫囚,此乃大不敬之罪。”
身边,祝、杜二人各自冷哼一声。
他俩这么一哼,金椅上的诗公便没了主意,像是做错了什么那样抬头看了眼太后。
太后低眉,片刻后对夏无期说道:“昨日右丞相来宫中请命之时,本宫就在诗公边上。诗公明言:‘将相关人等带回盘问。’怎么到了你那儿便成了‘擒拿’?”
“这……”夏无期词穷。
并非他擅改王命,昨日他请命之时,太后确实不在诗公旁边。诗公也确实让他将安宁等三人捉拿归案。
殿内,三侯各自冷笑。
“嚣南漳、王斐斎、张谋定何在?”太后开口问道。
那三人听了各自一哆嗦,往右移了一步便跪。
“那巨兽是你三人先发现的?”
“是!”王斐斎、张谋定跪地说道。
“嚣南漳,你怎不回答?”太后问道。
“昨日小人到了松林之时,五位师弟便各自负伤,那头巨兽被压在松木之下,边上站着安宁等三人。小人去的晚,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巨兽!”嚣南漳答道。
“你等方才说,是你们五人将巨兽打倒,而后安宁等三人趁人不备将你们五人打伤?”
“是!”
“不是,”安宁一跺脚,“我们到的时候他们还躲在树上……”
他一语未毕便被太后喝了一声。
“大胆,本宫未曾问话,小娃娃莫要造次。”
“那……”
安宁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赤乌急忙扯了扯他后衣领。
“安宁、严牧、赤乌何在?”
三人各自左移了一步,跪拜在地。
“你三人说,凌烟阁众斗不过那巨兽,躲在树上。而后你三人联手败了巨兽?之后凌烟阁众不服,与你等比武,落败之后嚣南漳刺斜里杀出……”太后又问。
“那还不咋地?”赤乌不懂礼数,居然站了起来,“那五个龟蛋比武就比武,居然还跳舞!”
身前的安宁急忙扯了扯他裤腿。
“哦,抱歉!”赤乌笑着又跪了下去。
“禀太后,”慕青源踏前一步,躬身说道,“两拨人所言不一,可也只是在两边强弱上不一致罢了。安宁等三人说他们三人败了我凌烟阁五人,我凌烟阁五人说他们三人不过是趁人不备。”
“谦德君,那该如何?”杜山问道。
“让这两拨人就在这朝天殿外打一场就好。”谦德君笑道。
“善!”太后说道。
“那好啊!看俺不把他们拍烂!”赤乌大笑着站起来,又给安宁扯了扯裤腿。
金椅上,太后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等九人去殿外比武。谦德君!”
“在!”
“镇远侯!”
“在!”
“你二人前去督战。分了胜负之后再来禀报!”
“诺!”
一君一侯各自领着两拨人来到殿外。
“牧哥,让俺来。俺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六个人拍傻咯!”
殿外,赤乌撸着袖子乐呵呵地对严牧说道。
对面,那六人惊若寒蝉。
“你六人若是败了,本君将逐你等出凌烟阁。”谦德君对六人说带,而后大手一挥,示意两拨人开打。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
不到一个呼吸间,赤乌一巴掌一个将六人先后撂倒在地。
而后自然有人将六人抬走。
一君一侯又领着安宁等三人入了殿内,一来一去,不到半柱香时间。
一行人来到殿里,满堂皆惊。
镇远侯府,后院。
正中教安铃儿书法的望哥突然皱眉起身,朝西北看去。
而后眉头越皱越紧,还像拿剑那般将那把扫帚提在手中。
朝天殿里,太后笑着对三人说道:“你三人自证清白,往后……”
话音未落,安远如临大敌那般怒目圆睁,看向西北方向。而后一个重踏,将殿内石板踩碎,冲到诗公及太后身前,将二人挡在身后。
满朝大臣尽皆不懂,还以为这人屠要弑主。
安云晚了片刻后也反应过来,冲到安远身边。手中太阿剑将出未出,被他提到胸口。
“镇远侯,”诗公怯生生问道,“为何这般?”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声爆响。震得整座朝天殿摇晃不已。
殿外,“三常同命”阵的百人各自哀嚎不已。或是口中喋血,或是抱着胸口或是抱着小腿满地打滚。
一人须发堂堂,站在殿外台阶之上。身穿半紫半青锦衣,腰间悬刀三口。
“哈哈哈,”那人尬笑着抚着浓须,“老夫……飞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