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瞧此地葱葱绿绿,沃野千里,最是一阵风来之时最怡情,千里稻田,摇弋如浪涌。”
她回:“确实如此。可惜今日只有烈日当空,却不见一缕清风。”
他和煦一笑,道:“妹妹要风,一缕怕是不够吧!千里稻田,非狂风不能缀其绚丽!”
她眼睛一眯,悄声道:“谁人是你妹妹?你这厮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扬天大笑,大袖一挥,喊道:“风!”
一阵风来,自东而西,面前数十里的稻田摇弋如浪涌。
“水稻叶子,朝天的那面颜色较深,朝地的那面颜色较浅。只需一阵清风,叶片上下颠倒,千里稻田便会如浪涌那般!妹子,愚兄挥袖成风,可还应景?”
琴可亲嗤嗤笑着,清脆如银铃,一身宽袖绕襟深衣随风而动,后颈处的无色发丝也凭风而起。她单手遮目,望着面前数十里稻田。
“也就数十里稻田翻腾如浪涌罢了!”她打趣道。
杜似江羞涩而笑,只陪着她一起,看那数十里水稻翻腾如浪涌。
“妹子,金秋时节,这千里水稻便闪闪如金。妹子那时再来,愚兄定要挥袖成狂风,让妹子一眼望尽千里‘金浪’!”
琴可亲捂嘴一笑,一双眸子在这烈日下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你何时修成大行者再所吧!只怕这千里稻田,非青云境界不能挥袖撼之!”
“那愚兄便早日修成青云境界便好。届时,妹子一定要来?”杜似江低眉看着琴可亲,柔声问道。
琴可亲噗嗤一笑,柔声道:“怎地?挨了我一剑便这么记仇?待你修成青云境界,我还敢来么?怕不是要被你按在稻田里毒打!”
她说道此处,一抹红晕不禁浮上脸盘。又立马添言道:“你若是真记仇,便到我大夏国来寻我!我师尊广寒君在未城中名头极大,你随口一问便能寻到住处。”
田间小径,山边绿野,二人各自牵马而不骑,缓缓往北。
“我师尊精通音律,好古琴……”琴可亲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杜似江想不通的话。
他轻轻皱眉看着琴可亲,思索许久。
“你说你我二人为何不纵马而奔,这千里稻田,若是就这么缓缓而行,只怕到了日落也到不了英江江畔!”她又说。
杜似江低眉一笑,柔声道:“千里恨短!”
“为何?”她笑吟吟问道。
“你我漫步在这山边小径,左览青葱,右挽翠松,何其美哉!此地廖无人烟,愚兄便是愚兄,非玉诗国督山侯之子;妹妹就是妹妹,非大夏国广寒君之徒。待你我到了英江江畔,怕是抛不下头顶髻冠,甩不掉身上锦衣啊……”
琴可亲也漠然低眉,眼珠子不时晃动,而后抬眼看着杜似江,俏生生打趣道:“谁人是你妹妹了?”
傍晚时分,英江南岸,两人牵马而立。
一艘青雀船缓缓而来,船上一面大旗,紫底金字绣金边,大书“广寒”二字。
两人互揖,琴可亲翻身上马,纵马奔入船舱中。
西边,青山倚红霞,落日亲大江。
杜似江看着青雀船缓缓而去,而后翻身上马,一袭红袍配白马,缓缓南行。
船尾,琴可亲一身青衫,凭栏而立。
她犹豫许久才朝南大喊:“我师尊精通音律,好古琴!”
杜似江回马而立,看着船尾的琴可亲,仍是一头雾水。
“师尊常说:‘一副上佳古琴,杨松杜柳皆不堪其用,非桐、杉不能为其材!’”
杜似江一听,如坠冰窟,脸色立马阴沉了起来。
他于马上朝北一揖,起身之后朝北爆喝:
“你让那老婆娘等着,不出数年,为兄定要将她毒打一顿。再问她:‘杜木为何不能为琴?’”
船尾,琴可亲满脸红晕,胸口剧烈起伏。
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却又雀跃着朝南大喊:“须来!”
南岸,杜似江双目如炬,朝北狂呼:“待为兄修成大行者便去大夏国寻你!”
语毕,杜似江一拨马头,那匹白马嘶鸣一声,急速往南而去。
镇远侯府,前厅……
安远咧嘴一笑,西边的斜阳投来一摸阳光,刚好照在他身前,将边上的杜山笼罩其中。
“可仕,为何而笑?”杜山问道。
安远绰须大喜,道:“似江已踏上归途,今夜便能入城!兄长多虑了,那女娃娃不曾伤似江半点!”
“那便好,”杜山长叹一声,“我这儿子啊,擂台上打不过那女娃娃就算了,别人要走的时候他还要前去相送。这一送便是一整天!愚兄跟他说了好几次,说那女娃娃是大夏国专门派来刺杀他的。他还是要送!”
安远大笑,感慨道:“最是痴男怨女最有情,也最是痴男怨女最无情啊!”
杜山又叹:“这往后若是沙场相逢该如何是好?”
“如何都好!只要别伤了未来儿媳妇便成啊!”
二老相视而笑。
后院,五角亭内……
安平抚琴,安铃儿吹笛。
三个后生瘫坐在桑树下,各自歪着脑袋聆听。
前厅,安远袖子一挥,面前的两酒坛子飞起,飞向后院。
三个后生接住一坛,另一坛酒稳稳落在五角亭内。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眨眼睛换了颜色,只见漫天乌云自竹山上飘来。
西边的天边,夕阳仍倚在山头。
三个后生移步后厅,就在屋檐下饮酒。
安铃儿放下竹笛,跑入后厅,拿来五个酒爵,分给那三人,而后又跑入五角亭内。
一声雷鸣,而后大雨倾盆。
“牧哥,这酒爵真浅呐!不痛快!”
“你喝尿呢?”安宁笑骂道。
三人大笑。
五角亭里,安平抚琴而歌:
“檐下雨帘如幕,
天边晚霞抚山。
满座高朋醉丝竹,
却道酒樽恨浅!”
那三人听了,又各饮一爵。
安宁抬头看向东北角,赤乌也抬头看着西北角。两人各自吹着口哨。
右手边的严牧嘴角一咧,朝安平说道:“满座高朋,不如一人一座。有酒,足矣!”
那两个憨货纷纷看了眼严牧,而后又抬头看着东南角,再吹口哨。
“一人一座?”安平拧眉额首而问,“足下何其孤僻?若是一人饮酒,如何比得上呼朋唤友,共谋一醉?”
两个憨货又看了眼安平,而后抬头面东,继续吹着口哨。还不时啐上几句:
“这两货就知道卖弄!”
“就是,说的都是些啥?老子都听不懂!”
“俺也听不懂!”
右手边的严牧摇头举杯,笑道:“有酒,足矣!”
五角亭里的安平也笑,赞道:“人言:独僻者皆君子,众群者半小人!足下真君子,安平敬足下一杯。”
“好!”
“喝!”
那两个憨货举杯喊道。
身后,安远缓缓而来,立在三人身后。
“宁儿,你要去安东从军么?”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