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的就先走了。”
崔家小厮行过礼,架车离去。
“你可要好好的。”沈情拉着自己闺中密友的手,担忧地说道。
“放心。”阮沅轻轻拍拍沈情的手,“裴珩人很好,对我也是以礼相待。”
“裴珩的品德,我是放心的。可家主正派,也难保没有难缠的小鬼,裴家家大业大,仆从众多,家仆多了,难免出几个刁钻的。他家里的仆从可有欺负你?有没有看你年纪小,为难于你?”沈情还是不放心。
“年岁再小,也是裴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卢栖玄接话,“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她?也不看看她背后是谁?阮府的声望怕是就让很多人胆寒了。”
“是呀,这东都能欺负我的,就是打着灯笼找,怕也是没有的。”阮沅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知道,你素来心软又不爱生事,有些事情能忍就忍了,不愿闹大。我怕他家下人吃准你这脾性,于大事上装乖听话,却在小事上怠慢你。”
“嗐你就放心好了,凡事都讲究个度,我自己明白着呢,断不会受委屈的。”阮沅拍拍沈情的手,让她发放心。
“你就放心好了。你瞧瞧她这精气神,一看就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卢栖玄继续宽慰沈情。
“我精气神怎么了?你这意思怕不是又在暗示我圆润了许多吧?”阮沅斜睨卢栖玄。
“哪敢呀。我是说你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夫妻和谐如蜜甜。”
“瞧你说的,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卢栖玄一脸的嫌弃:“得了得了。”
“放心,有我们在,裴珩敢欺负她,家都给他拆了!”卢栖玄道。到底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将门之子,做事果断直爽,遇事绝不跟你废话,上去就是干,简单粗暴。
阮沅拍手:“义气!”
“裴夫人,卢少爷。”一着青草黄衫裙,眉清目秀的侍女走了过来,向众人行礼。阮沅朝着她点点头。
来的是沈情的贴身侍女,夕拾。
“怕小姐着急,我先过来陪着小姐,也给小姐说声,府上马车已到街口了,随后就到,请小姐再等等。”
“不急。我们正好再说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前往有人喊了起来。
“出事了,出事了!”突然前方人群骚动。人果然都是爱凑热闹的,这下,买东西的不买的,卖东西的能带着东西跑的赶忙也跑去看,固定摊子的小贩被撩拨得也想凑到前面去看发生了什么,只可惜摊子挪不动,又不能放着没人照看,一个个踮着脚尖,眼巴巴的伸着脖子瞅,瞅又瞅不见,急躁得只打转,看见个从前面方向过来的就拉着问发生了什么。
“走吧,去看看。”闲着也是闲着,卢栖玄提议去前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我跟你说,撞死你都是白撞,向你这样的,踩死你就跟踩死蚂蚁一样,死了就死了。”一生得高壮、满脸横肉的人冲着地上躺着的书生骂道。
问也不用问,一看就是这马车将人撞到了。
阮沅皱眉,谁家这般嚣张。撞了人还是这般口气?视人命如草菅?
阮沅扭头自己的同伴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大写的两个字:鄙夷。
混账东西!如今什么鱼鳖海怪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明明是你撞了我,没有赔礼,反倒说了这番话,天理何在?”那书生坐在地上缓了会儿,然后扶着膝盖,一点点站了起来,看着伤得不是很重,但面色还有些青白,想来是那差点命丧马蹄下的惊吓还没有彻底缓过来。
“去你的!”那凶仆骂道,“你个不长眼的非要往大人的马车上撞,惊了马,扰了大人休息,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你!”瞧着那人言辞粗鄙,侮辱自己,那书生气得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
“我怎么了?倒是你,莫不是碰瓷?看你这穷酸样,怕是饭也吃不上,莫不是想干票大的,从此翻了身?”
到底是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泼皮无赖,一时间又气又恼,涨红了脸,只一个劲儿得说:“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我走得好好的,分明是你快马行车,一时收不住缰,才撞到了我。”
“谁看到了?谁看到了?”那凶仆笑嘻嘻的问道,还随手拉着众人问。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么?”
“没有,没有。”被拉着问的围观者纷纷摆手。一来事情发生的突然,谁也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因而难免底气不足;二来这人这般凶悍霸道,想来有些身份,谁也不愿为个不相干的人惹是非,得罪了权贵。
“要死了!你俩还走不走,要说一边去说,挡什么道。”这边,这两人的事还没解决完,又有人加入了战局。
原来,这两人在街上争吵,马车横在路中,把路堵了。后面的马车过不来,也急躁了起来。
后面这辆马车……阮沅、谢兰玉、卢栖玄一齐看向沈情。
“丢人现眼的家伙。”沈情沉了脸,冷冷地说道。显然很不满意自家家仆不看情况就加入战局。
“你是个什么玩意?也学这书生来碰瓷了?”那凶仆看了眼马车,只觉马车比自己家的大些,豪华些,但也没在意,自家大人可是皇帝亲自下令从地方调回京都任职的,将来定来前途大好,便满不在意出口讽刺道。
所谓狗仗人势,就是他眼下这般样子。
行吧…….连那马车上四角悬挂着的沈府标志性的八瓣莲花铃都不认识,怕是个外来的土鳖。阮沅转头去看沈情,刚气恼自家家仆刚才的没礼数,现在又听着这人大放厥词,侮辱自家,心中更气,面色也更沉。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家的马车。”沈府多少年的世家豪门了,这些年到哪不是被恭恭敬敬地招待,如今被这般对待,能忍得了这口气?那沈家的马夫骂道,到底背后有沈家撑腰,气壮,不似那书生毫无还手之地。
“如今是什么世道了?什么破门小户也出来摆架子,看到你沈府的马车,还不赶快过来磕头认错?”沈家马车上的小厮,牙尖嘴利,有样学样,将那人说得话学了一遍:“在东都你就老老实实的,碾死你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那人果然一听这话,老实了许多,不敢再横,只面有怒色不敢言的把马车赶到一旁,腾出来一条道,让沈家的马车过去。其实他今日才到东都,并不知道沈府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听对方的口气,心觉这个厉害人家,因为认了怂。可到底跌了面子,因而又提溜着那读书人到一旁,去怼那可怜的读书小哥。
“小姐,奴才来晚了。”
“回去自去领罚。”沈情冷冷得说,也不上车,只站着看那无耻之徒还准备如何欺负那可怜的读书人。
那读书人,生得单薄清瘦,手无缚鸡之力,被那粗人连拉带拽,连恐带吓,给唬住了,听着那人满口脏话,也不敢再分辨些什么。
那人正说着,突然猛然向前扑倒,着着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背后,一年轻公子居高临下,斜眼瞥着那人,目光满是轻蔑。那人毫无防备,被狠踹一脚,摔得太重,一时竟爬不起来,在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那样子着实可笑。待爬起来,身上膝盖处衣服已被蹭烂好几处,很是狼狈。瞧那凶仆怕也爬不起的样子,这公子怕是练过身手的,这一脚下去,可得内伤。
“你!”
“呵。”年轻公子冷呵一声,“我怎么了?”
“哪里来得王八羔……”那人正骂,突然发现面前这人锦衣华服,玉冠环佩,看上去是个豪门公子哥,便收住了话,可还不死心,还想用自家老爷的官威压人:“我家老爷可是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
“啊?”年轻公子眯眯眼睛,不屑一顾“什么官?东都有这个官么?我怎么没听过。”
“你!”看着面前的公子,那人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告诉你,东都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豪门权贵。你在你们那小地方横可以,到这儿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天下?轮得到你横。”
“滚。”年轻公子低沉了声音,冷冰冰地说道:“趁着小爷今儿高兴,饶你一条狗命。”
那凶仆未敢再撒泼,认了怂,一瘸一拐得往自家马车走去。他跟着老爷混迹官场多年,也学会些识人的本领,人是贫是富,是能欺负的还是惹不起的,多少都能分辨。自己惹得这位,看着虽年轻,但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个绝对是个惹不得起的角色。
看人下菜,对于这种惹不起的角色,只得忍了这口气。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仆从,惹了不该惹得人,闹到最后,怕是谁也保不住自己。
那凶仆恶狠狠的一扬马鞭,驾车离去。
“什么德行!”沈情鄙夷地说道,随后又冲着那华服小公子道:“崔筠,你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