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中旬。
桐城这个坐落于海滨旁的南方城市是极少下雪的,可是空气里却依旧充斥着满满的寒冷因子,一下下地打在过往的行人身上。路边的行道树上树叶已经掉的稀稀落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还在顽强地与萧索的冬日抗争。
“师长,星期六林家在盛京大饭店举办酒会,这是请柬。”
“桐城最新的防务图防务司画好了没有?”
“还没有交上来”。
顾深从桌前的资料中抬起头,紧拧着眉头看了顾安一眼。
“下午跟我去一趟防务司,我要看看李子昊在搞什么鬼”
这厢,李子昊看到了饭点,便喊来秘书要跟下属的几个军官去繁芜会馆喝上一杯。
“司长,我们的防务图还要继续拖着吗?”
“拖,继续拖。只要他问起,就说桐城新旧防务交替过程中有许多漏洞,要把所有的理清楚再上交。”
“是”。林秘书却隐隐皱眉,神色中拂过一抹浓浓的担忧。
李子昊带着几个军官大摇大摆地去了繁芜会馆,还特意包下了顾深常去的那间厢房雅室,坐在了往常顾深做的正座,欣赏着一览无余的室内风景。
席间,几个下属军官阿谀奉承着李子昊的丰功伟绩,不停地敬酒,几杯上好的茅台酒一下肚,他有些飘飘然,看着进来上菜的一个个水灵灵的姑娘,心随意动,便在姑娘手上摸了几把,姑娘转身要出去时还在人家屁股上揩了一把油。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新上任的那位军区师长在这养了个兔儿爷,找人教着唱戏呢。”
“哎哟,是吗。怪不得到现在也没个家室,下面大把的姑娘也送不进去,敢情是好这口儿呢。”
几个人说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脏话,然后哄笑不止。
李子昊听了之后心中鄙夷,却又十分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顾深的眼。当下说道,“不如我们叫上来看看是何模样?”
众人听了两眼放光,但又害怕顾深当真对这位兔儿爷上心,毕竟听说顾深那么一个冷酷无情,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人竟然连这兔儿爷当众唱戏唱错了也未曾责罚,这种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这样怕是不好吧,万一顾师长知道了总归是……”一个军官硬着头皮说出了他们的担忧。
李子昊听了有些不高兴,觉得拂了自己的脸面,但是他也害怕惹恼顾深,真出个什么事来,就坡下驴说道“我们就叫来看看,也不做什么,顺便替顾师长检查检查戏学的怎么样了?”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个军官听了更是心痒难耐,想要一睹顾师长看中的人的风采,反正天塌下来了有个高的顶着,司长都发话了,他们怕个什么劲儿。
当即,就吩咐管事的去把小六子叫进来,管事的左右为难,总管千叮咛万嘱咐小六子是顾师长的人,可是眼前的这尊佛他也惹不起啊,总管又恰巧不在,他只得把小六子叫了进来,然后找人告诉总管这个事情。
小六子以为是顾深来了,恰好刚学好了新戏,想着这次能不像上次那般丢脸,能够扬眉吐气一回了。却不想进了雅厅便看到了一堆肥头大耳,满脸油腻的军官,扫了一圈也没看见顾深,他在这从当学徒到上菜到试菜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当即便陪笑道。
“各位军爷好”
众人听了这清脆的声音,纷纷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只见屏风边上站着一位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清瘦少年,这一声问好便知道是个心思活络懂规矩的妙人,纷纷在心中称赞,怪不得能入得了顾师长的眼。
“听说你新学了桃花扇,给我们唱一段,唱的好,这便是你的”。李子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块的美元放在桌上,色眯眯地看着小六子。
军官正在感叹司长出手阔气,这些卖身的总比他们这些出力不讨好的当差的赚钱容易太多了的时候,小六子却没有应下这个要求。
“小六子刚开始学戏,不敢污了诸位大爷的耳朵。”
李子昊听了眉头皱了皱,不耐烦道“唱的不好也唱一段来听,这钱也赏你了。”
小六子知道顾深不在场,这戏便不能唱,顾深指名让他学的戏,哪有主人还没听便先给别人听去的道理。可是眼前的这个李司长也不是他能得罪的。
“军爷,小人真的还没把戏学全,等赶明学全了一定给您唱。”
他推脱自己唱的不好,虽说是实话,可是到了别人耳朵里便成了狗仗人势不知好歹。
管事儿的一听,慌忙进来圆场,“我们这儿的杜鹃桃花扇唱的是极好的,我给您叫来?”
“啪”
众人吓了一跳,李子昊拍着桌子骂道“今儿,我就想听他唱,谁特娘的也不好使。”
管事儿立马冲小六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唱两句应付一下就过去了。可是一向聪明机警的小六子没有听他的,反而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李子昊一看更是恼火,上去就是一巴掌,打了小六子一个趔趄,小六子后退了两步,白净的脸上立马浮现出红色的指印,嘴角也流出血来。
“你特娘的唱不唱,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了,一个兔儿爷也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秘书匆忙进来,神色焦灼,在李子昊耳边低语了几句。李子昊听完表情一变,立马拿了军帽向外走去,也不管这余下的烂摊子了,众军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不像李子昊一样执拗于让小六子唱戏了,管事的立马带着小六子退了出去。
李子昊敢尝一口老虎嘴里的肉,眼睛长在头顶上,那是因为他有个在军委会当差的大舅子在背后罩着他,他们可没有,没事还是不自找不痛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