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冬日仿佛已经开始在做预告,这几日格外地寒冷,钟晚正好借助这个由头三天两头地往夫人房间跑。昨天说夫人房间暖炉格外热些,今天夸她房间那盆菊花养的好。钟晚虽没有闺秀们那样懂得插花焚香但却知道许多奇闻异事,想来夫人一个人待久了,有时竟也能听上半日。
从与其谈话,日常爱好和秦朝送来的密报钟晚才得知,这夫人原不是窦太师在家养大的庶女。
窦太师早年在金陵任职,与一小户人家的女儿暗生情愫,情之所至生下了夫人。本是要将其妻女都收进府中的,奈何当时的窦太师仕途正处于上升期需要正室家的扶持,不敢造次。直至夫人十七岁那年,又来南京才认回夫人,并改名为窦凤灵。
念及身世,夫人的性子与平日里的起坐行走便一下了然。从小便没了爹,未出嫁的姑娘有了孩子也是为家族不齿,虽是小户人家却也颇为重视廉耻礼仪。孩子未满周岁,娘就被赶出来另寻薄田草屋潦草度日,日常开支全靠外婆偷偷接济。在其十岁那年,母亲便不堪生活苦重,心中郁结,就那么去了。只留下其一人野了七年,才换来父亲的相认。
密报上说在这流落在外的十余年里,正是有沈栎的不时照顾才有她的今天。想来也是,没爹的孩子都不用说大人们背后怎样戳脊梁骨,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门先要嘲笑捉弄上一番。这样长久的大哥哥形象树立在夫人心中,少女怀春总是情,日渐久之便已是芳心暗许。十七岁以前,她是没爹又早亡了娘的野丫头。沈栎确实那一片鲜少的秀才,又年轻又有为。她自卑不敢说出来,只能把这一切放在心里,藏在眼里。可后来沈栎却在一次次考试中接连落榜,从少年天才变成终日怀才不报的古怪散人,而她却摇身一变成为权倾朝野的窦太师之女。想来沈栎开始弃文从商,也是少不了夫人的扶持,不然想他这样的年纪,家世背景如今能得“金陵王”那是梦里也不敢肖想的事情。
可这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不离不弃的,本该恩恩爱爱蜜里调油的,为何却是沈栎心中怕是不愿与其成婚,只是为了前途罢了。但近些日子,钟晚观察到沈栎对夫人十分上心。自己虽是他一掷千金买下来的美妾,但他也只是闲了来她院里坐坐,很多时候沈栎并不与自己交谈,只让她做自己的事,仿佛她就好像一幅画,用来欣赏欣赏便可。可每每有别人送的好物却是先紧着夫人的,钟晚在夫人房间里今天见着有人送了前朝的琉璃花盏,过两天又闻着不可多得的软玉香。
为解疑惑钟晚也时不时地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二人有何渊源,可每每都被夫人用其它的话搪塞过去。
这几日,钟晚收到密报知道如今秦朝已经入了沈府,在西厢房小住。但因自己是后院女人,且是妾室不能脸面见客人。所以一直还是以书信往来,不过大抵是有了保障,若是万一被人发现旧情或是出了岔子,也好一同作战。
今晚天不错,无月却有着繁星点点。小时候,娘哄她爹爹去了天上做天兵天将,如果他想她就会变成星星来看看她。虽然现在长大了,也知道都是哄小孩的话,钟晚却不改小时候的习惯,总是看哪颗像阿爹阿娘。
“喂,你这耳力减退啊,我都站在这儿里,你都没反应过来。”来者并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坑过的小俏红。
“你来就来啊,我让个后背给你,你也伤不了我。”钟晚没有改变姿势,依旧托着腮在看星空。
“呐,你要让我打听的账本我自己知道在哪了。”
“真的?你带来了?”钟晚听见这样的好消息,立马回头搬了张椅子坐到她跟前。
“我说的是找,到,了。不是拿,到,了。”小俏红一个字一个字给她解释道。
“你都找到了,为什么不带来啊。”钟晚狐疑道。
“姐姐,你也知道这沈府不是一般人家,不是撬个锁就能偷到的。这账本啊在大堂后的一个密室内,我扭错了开关,竟有万剑射出。要不是我躲得快迟早被射死,这算是已经被发现了,估计得二次加密。这活我这手艺不行,有可能得死。”小俏红摇了摇头,撇嘴说道。
“那你就不怕我不给你解药,你死得更痛苦?”
“你就别坑我了,我虽然傻吧但也没那么蠢吧。我事后不会去看看大夫?大夫说了那就是普通的麻痹针,都是你骗我的。”
“那你还肯来给我报信,你直接走不就行了吗?”
“我师父呢,一直告诉我,行走江湖朋友多好办事。我看你撒谎比我还溜,武功也比我强。值得我小俏红结交。”
“唉,那你愿不愿意为你这个新交的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走一回啊。”钟晚知道难度一定很大,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贫嘴道。
“不行,朋友为保命,不能反过来。”小俏红义正言辞地回给她。
“不过呢,你不是还有帮手在府里?叫上他,我提前摸好底再给你善后,估计运气好点能办成。”
“不行,清羽受伤了,不能冒这个险。”
“那不还有西厢房那位吗?”小俏红向她挤了挤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钟晚顿时被惊醒,一下腾得坐起来。
“别怕别怕,我们是朋友,我又是个贼还能检举你不成?”小俏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又她分析解释道“你那簪子呢,店主说是一位出手阔绰的外地人给他夫人买的,而我又在沈栎新娶的小妾这儿看到。又恰巧呢这位外地公子又是沈栎新交的好友,还住到家里了,而这时候你又让我偷账本这种东西。”说到这小俏红偷偷地观察了一下钟晚的神色,她依旧声色镇定。只有钟晚自己知道她现如今已经慌的不行了,答案呼之欲出,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们是不是想打沈栎茶庄的主意?是不是想偷账本看对家消息?”小俏红自以为猜对,兴奋地拉住钟晚的胳膊连连发问,这倒是让钟晚暗暗松了口气,对她应付道“是啊,是啊。”
“看吧,我们果然适合交朋友。咱们呐都干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臭味相投,但是呢又聪明异常。”末了还来一句“你说是吧。”
钟晚心里烦了个大白眼,心想果然是个蠢蛋,还有人如此形容自己,面上却继续强颜欢笑道“没错,没错。所以呢,我们这次行动缺你不可啊。”
“没问题,只要不要我命都行,我能做的绝对做好。”说着还豪迈地拍了拍胸脯,见她那副为了朋友而尽全力的样子,钟晚反而对她有点别样的看法。说到底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江湖再飘荡,少年天性也是不可逆转的。这次暗查不管成不成功都收获朋友,也是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