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阳西移,七尺巷里的树木郁郁葱葱,花香鸟鸣知了叫,氛围平静祥和。
“哎呦”,一声响动,鸟骤然惊起,一个粉嫩的团子从树上滚了下来。
粉色衣裳,粉色鞋袜,粉色头绳,脸也粉扑扑的,像极了粉蒸肉团。
旁边穿着同色系的小姑娘捂着嘴偷笑,见粉团子揉揉眼睛,有要哭的迹象,她立刻叉着腰,喊,“小窈窕,快起来”
“姑姑,姑姑,我爬不动了”,粉团子听见自己姑姑的声音,连忙打了个哈欠把眼泪憋回去,她小脸皱在一起,沮丧的说,“我不想掏鸟窝了,我想回家吃桂花糕,青团子,桃花酥,九层糕,凉瓜果,芝麻球,还有……”,她眼睛一亮,快速的说,“莲花酥和豌豆黄”
“姑姑”,她撒娇的看向钱幺幺,声音软软儒儒,眼睛又黑又亮,湿湿润润的,看得人心里一软。
这是钱窈窕的必杀技之一,在丞相府里可谓是战无不胜,果不其然,钱幺幺的态度软和了几分,她弹了弹钱窈窕的小揪揪,“吃货”
“今天姑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爬树高手”,钱幺幺摩拳擦掌,后退两步,两脚蹬地,一个助跑,手脚相当灵活的窜到最粗的大树枝上。
钱窈窕在地上仰头看她,开心的又蹦又跳,拍手叫好。
“小窈窕,乖乖呆在这别动,我一会就下来”
叮嘱完,钱幺幺小心的往高处爬,她今天的目的可不是掏鸟窝,这种借口也只能骗骗她五岁的傻侄女,她是为了看看长安城盛传的荣小将军到底长什么样。
茶楼的说书先生把他形容的青面獠牙,目若铜铃,腰上配一把锋利无比的承影剑,只一露面,便吓得敌军后退三步。
和她玩的好的小姐妹说他公子如竹,风姿隽雅,唇红齿白,佩剑也是独一无二,唯一可惜的是人好像不会笑,从城门口到玄武门,全程只有一个表情——面无表情。
赶巧不巧的是那天她被关了禁闭,她总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场大戏。
钱幺幺勉强踩在树干上,双手扒住墙头,探出一个脑袋。
她眨眨眼睛,再睁开,看见底下一个穿白衣的少年郎未梳冠发,在竹下舞剑。
身姿翩若惊龙,清影随舞起,剑身霜寒如雪,青丝白袍相映得彰,气势仿佛一剑可惊十四洲,飒然风起,四周的竹叶沙沙响动。
钱幺幺双手紧紧扒住墙头,脚使劲的够着乱晃的树干,脸皱成一团,费力的睁开眼睛。
先入眼的是少年郎衣袍翻飞间露出的那张棱角分明,极动人心的脸,再是那冷如冰霜的眼睛,斜飞的长眉,最后是剑间上的一点光亮,飞过来的一抹嫩绿。
劲风扫来,一片嫩绿脆生的竹叶电射过来,打在她眼睛上,带的她脚下不稳,从树上掉落下来。
钱窈窕仰头惊讶的看着表演高空坠落的姑姑,嘴巴张大,手合在一起,忘记了鼓掌。
在离地面一米的时候,钱幺幺猛地来了个借力使力,鹞子翻身,想帅气的平稳落地,却不小心左脚踩右脚,以狼狈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被扑的一身灰尘的钱窈窕热情的鼓掌,兴奋的喊,“姑姑,姑姑,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钱幺幺毫不在意的翻身,仰躺在地面上,手枕在头下,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落下来,细细碎碎的光芒形成一个又一个斑驳光点,她喃喃自语,“诗经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看这人正和我心意,不如和爹爹说了去,叫他将我许给这个人。”
“姑姑,姑姑”,袖子被人拽了拽,钱幺幺回神,站起来胡乱拍了拍了身上的灰尘。
半空中嫩绿的竹叶慢悠悠的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捻起竹叶,上面的虫洞清晰可见。
她傻笑一下,将竹叶揣到怀里,拉过旁边两眼兴奋到冒星星的钱窈窕打道回府。
丞相府外,钱幺幺拍拍钱窈窕身上的灰,扯扯她的小揪揪,“知道一会有人问你该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姑姑领我出门玩,抓了知了和蜻蜓”
“对,真聪明,回去给你吃桂花糕,奶酥条”
“好——”,粉团子钱窈窕答应的爽快。
府里,大哥钱习霖端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一盏袅袅的热茶,他抬眼上下打量一番两人,“听说你带着窈窕出去玩了?”
“嗯”,钱幺幺率先回道。
“窈窕?”,他板着脸,威严不减。
“是,爹爹,我们还抓了知了和蜻蜓”,钱窈窕回答的掷地有声。
很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钱幺幺笑嘻嘻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扬声说,“这个时候也没有其它的乐趣了”
钱习霖意味不明的扫了她一眼,抱过钱窈窕,“昨日夫子是不是教了你人曰信,信维听,爹爹问你话是相信你,姑姑顽劣,如果这一次窈窕帮着姑姑对爹爹撒谎,那么窈窕在爹爹这里的信用就从这么高变成这么低了”,他伸手比了比,钱窈窕神情为难的看向坐在下首的姑姑。
钱幺幺掩嘴轻咳,眼睛对她眨了五下,五下代表五样零食点心。
钱习霖喝口茶,像是没有看见此刻两人的小动作,从怀里掏出一包方糖,放在桌上。
钱窈窕伸手去拿,却被人大手一拨,“诚实的孩子才有糖吃”
奸诈狡猾。
钱幺幺在心里暗暗吐槽,不过一个六岁的孩童,也值得他如此坑蒙拐骗。
“爹爹,姑姑带我掏鸟窝,还爬了一颗好高的树,姑姑还给我表演了空中飞人,嗖的一下就从树上下来,又唰的一下翻了个身,最后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钱幺幺扶额,简直分分钟想要捂住耳朵狂奔,这都是什么形容词。
钱习霖面色看不出喜怒,还相当捧场的说,“那你姑姑还挺厉害”
“那是自然”,钱窈窕得意的晃脑袋,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她停下动作,“爹爹”,她奶声奶气的喊,“我都交代完了,已经是个诚实的孩子了,可以吃糖了吗”
“拿着糖去凉亭吃吧”,钱习霖把她放下来,又将糖塞到她手心里。
钱窈窕捧着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走了全然忽视了身后怒瞪她的姑姑。
“幺妹”,等人一走,大厅的气压陡然下降,钱习霖冷笑,“胆子越来越大了,走狗斗鸡,上树掏鸟,还女扮男装,当街抢马,火烧青楼,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今后你不许出门,老实在房里刺绣练字,我每日检查”
“大哥”,她失声叫出来,“刺绣这种东西我怎么会”
“你不会也得会”,钱习霖扣上茶盖,一拂衣袖,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