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尘对于黑暗并不如一般人那样恐惧，他自出生以来，就习惯于夜晚游荡，所以在隧道中穿行时，心里也只是好奇。
地下聚落的居民们喜欢打量地上的来客。
他们中，有的是名门望族。十二年前，当人族皇城覆灭时，他们侥幸活下来，隐匿于此。
他们畏惧神族。
神族凌驾于万物之上，从先祖流传下的记录来看，神族行踪莫测，强大而神秘，与其称呼为神族，不如直接称为神明。愚蠢的首领自以为是，竟以为自己能与神明平起平坐。
他们不甘。
自己身为贵族，却要委身地底，舍弃过往的荣华富贵，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不过，聚集在这里的，更多的是封魔战后脱离家门的年轻人，白霜风就是其中之一。或许是目睹亲友死去，或许是因为家园毁灭，或许是别的原因，让他们选择了离开。
地底居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林千尘和昏迷不醒的燕安，林千尘也回以同样的目光，不过对方的目光太过炽热，以至于自己有些想逃过那目光。他将视线移开，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聚集在石室里人，几乎都是些无所事事，依靠着地下世界的丰饶过活的家伙。他们像是被冲刷到海滩上的贝类，永远滞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不过，和那不同，束缚他们的，是自己那颗惧忧患而享安乐的心。
石室里没有火把，却有光，仔细观察，可以在头顶看到一颗颗镶嵌在石壁中的橙色石板，石室内的橘黄色光亮就是它们所投射的。
再穿过一条隧道，就到了地底居民的住所。
上次见到的老者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就是白霜风称之为“大伯”的老爷爷，林千尘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过......
“笑，不，徐笑天呢？”当初他和白霜风一起下了山，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他现在还不能见你，不过你放心，过一阵子会见面的。”白霜风的话将林千尘心中的疑惑放大了，林千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燕安仍昏迷不醒，他腰间那块玉佩经过一番争斗，还是完好无损。
白霜风将自己与燕安交手，以及魔偶来袭的事情向老者陈述一遍。老者闭起双眼，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声。他走到白霜风身后，看着被仍被灵力托举在半空的燕安，眼中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怪异的神情。
白霜风看出老者脸上的肌肉紧绷，心中也是一阵奇怪，莫非他与燕安相识？
仅仅是片刻，老者脸上紧绷的肌肉舒缓下来，神情也如原先一般平静。
“把这年轻人安置一下。”
声音不大，几个正在休憩的青年却很快上前帮忙。
在这个地下聚落，萧无渝这个老头子，就是首领，就是维持生活的核心。他说一，旁人不好说二。即便是那些暗地里贬损他的人，只要在这个地方，就没有理由不听他的。
“霜风，带着小娃娃，跟我来。”
几人来到众多房屋中的一所。
房屋不大，却比上次见到的木屋宽敞许多。屋内摆设很少，简洁有序，唯一不协调的是几本胡乱堆叠在地上的书。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生活在这里吗？”
林千尘一只眼睛微眯，皱着眉头思考着：“没地方住？”
老者笑了两声。“唔，这也算是原因之一吧。”他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活像是一截古木。
老者娓娓道来。
十五年前，人族经历了一次旱灾，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当时的人族首领，姬渊，在整整一年大旱后作出决定——派人去向神族求助。
这是个荒唐的决定，但生活每况愈下，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意见。
人族自先祖以来，就崇尚神的力量，修建寺庙，焚烧香火，以祈求神明庇佑。随着人族灵力拥有者的增加，有些人认为，神族不过是灵力强一些的种族罢了，不该被高举在头顶。姬渊正是在这些人的簇拥下，站在人族的制高点。
他将人族和其余各族放在一个台阶上，神族和与人族，在他眼里和远古时期人族各个部族的关系一样。他希望神族能出力，维护这世间繁荣。他的一个部下——一名叫林玄墨的御灵师，带领着一批同样不惧神族的灵力拥有者，执行着这个命令。
这个消息传出，贵族中的反对声如浪，一波接着一波，人们大多数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三年，这群人整整销声匿迹了三年。
在这三年内，土壤贫瘠，日子非但没有好转，还在一天天变坏。
终于，有一天，神族降临了，不过，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灾难。
人族皇城灰飞烟灭，侥幸苟活下来的贵族们狼狈逃窜着。幸而临近地区虽遭到些波及，也能勉强维持着。
只是人们从此再没见过首领姬渊。
不过，不久，人族少主继承首领之位。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现在首领之位上端坐的，并非真正的少主，只是个冒牌货。
老者双眉紧锁，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愤怒与无奈。
一天，萧家的萧无渝，领着一些弟子，和另一群灵力拥有者前往皇城。
和他所想的一样，首领只不过是个傀儡，神族的傀儡。
神族的力量实在强大，萧无渝带领的人们纷纷战死，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去，高傲的神族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隔日，叛贼萧无渝的消息传遍人族。
萧无渝很恼怒，那些迎合“首领”心意的，大多都知晓这首领是神族傀儡，却不得不屈居其下。
力量的悬殊，就只能这样吗？他带着一些畏惧或是憎恨神族的人来到地下，潜心研究咒术，寻找对付神族的办法。
老者的故事到此为止。
林千尘心中只有三个字还在回响——“林玄墨”。
也许，需要把这些碎片从头到尾整合一遍。
老者像是想起什么，嘴唇抿了两下：“小娃娃，你那把剑，曾经是姬渊的佩剑。”
白霜风的眼中一丝阴云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