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以为宝璐会带我去一些卖古玩的小店，或者是什么乐器行，但是没有想到她会带我来到一个小型的商场。
她让我在休息区稍微等她一下，说是她跟经理约好了先去打一声招呼，回头再来接我过去。
五分钟过后，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士过来接我，自称是商场某个品牌的经理让我跟他走。
我问：“宝璐小姐呢？怎么不见她。”
他说：“宝璐小姐跟柜员去取货了，安小姐过去她们也该回来了。”
我只好答应跟着他走。
他带我到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对我说：“就是这里了，安小姐进去吧。”
“等会儿！”我拦住他，“不是说看货吗，应该在店里怎么会在这儿？”
“安小姐进去不就知道了。”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后扬长而去。
门开了，等待我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着深蓝色暗纹西装皮肤黝黑的先生。此时他手里正叼着一支烟，见我进来了赶紧把烟送到烟灰缸里面按灭了。
办公室窗户紧闭，屋子里满是烟草味，他身后是灰色的厚窗帘，面前是一个红木长方形办公桌，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烟灰缸。办公桌的左边是一排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工艺品，有木雕，有水晶，有瓷器还有一些奖章证书。
“安小姐请坐！”他起身略显激动的想跟我握手。
“您好。”我朝他点点头，没有去握他的手。
“宝璐小姐呢？”我问。
“哦。”他脸上的笑僵住，顺而皱皱眉，最后又硬挤出一个笑，激动的做起自我介绍，“安小姐您好，我姓关，今年四十岁，身高175，体重68公斤，是这家百货商场的投资人之一，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亲，我一共有三套房，和一套别墅，都在本地。虽然不比付家，但是在本地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音量提了几分，右手还竖起来大拇指。
这样的开场白让我想到了电视剧里面的相亲场面，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他:“是宝璐小姐把我介绍给您的？”
他干笑两声说：“是的，我和他父亲关系还不错，听说我还没有女朋友，所以想给我介绍，本来我不是很愿意的，总觉得现在的女孩子太浮躁······但是宝璐说安小姐不一样，聪明漂亮还是名牌大学出身，我就答应见一见······没想到一见到安小姐······安小姐真是我接触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他说着说着仿佛更加激动，两只眼珠子陷在凹槽里油滑的打转。
“谢谢！”我冷漠的说。
他慌忙跑到一边给我倒了一杯茶递给我，“照顾不周，安小姐请喝茶。”
我接过杯子并没有喝而是随手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安小姐请坐，”他让我在沙发上坐下，“请恕我先说声抱歉，虽然是熟人介绍，我还是派人去多了解了一下你。”
我在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示意着他继续说。
他接着说：“我们家是个比较保守的家庭，额······就是很保守，非常不喜欢现在年轻人婚前同居的行为。本来我也是很排斥的，但是额······我知道安小姐和应先生不是普通的男女朋友而是已经订婚了，所以之前同居这个事······我也能理解和勉强接受。”
“谢谢。”我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不能冲动，千万不能冲动。”我努力告诫自己。
“老实说，我之前也被介绍过很多女孩子，但是现在看来没有一个像安小姐这样看起来既干净又聪明的，又有礼貌。”他往我这边靠了靠，问道，“安小姐现在还在找工作是吗？”
“是。’我答应。
“那这个你就不用愁了，”他开始洋洋自得，“到时候我会给你安排的，或者你不想上班就在家里也可以，就跟，就跟你现在的生活一样惬意。”
我知道他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他说完话看着我似乎要我表态。
我不疾不徐的对他说：“关先生，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愣了两秒，然后笑着摇头走到一个CD唱片机旁边把一张唱片放进去，按下播放按钮，音乐缓缓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曲名叫什么，但是我能确认的是那是一首古筝曲。锦源弹过古筝，我认得它的音色。
很明显，这个人在故作风雅。
“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比不上付家是吗？我告诉你，付家那样的家庭你是不可能攀上的，”他又走回到我身边坐下，“就算攀上了也不见的幸福的，付三公子······有腿疾，这个想必你也知道，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是会很不方便，会少很多乐趣的。当然，我对他也没有贬低的意思。”
“还有，俗话说得好，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但是跟了我就不一样了，鱼和熊掌均能得到，虽然不算事很鲜美的鱼，不算是很肥美的熊掌，但是比起残缺不全，这样算是很好的配置了，我相信安小姐是个聪明人。”
他说话刻意一句一顿，踩着音乐的顿点，自以为这个比方打得恰到好处显得文采飞扬，在我看来却是“浑浊不堪”。
他怎么配谈论付以昭，且不说其他，付以昭就算全瘫也是风流俊然的人物，怎么会无趣？
何况我的心里还有锦源，除了锦源我恐怕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他不配跟我的锦源比，我的锦源哪怕一动不动坐在那儿也干净美好的如同清晨的阳光。（对不起，在你们看来这真的是矫情做作的言语。）
“对不起，关先生，宝璐小姐和您可能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未婚夫刚去世才两个月，我实在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事情。”我起身解释。
“那你为什么赖在明园不走？”他端起茶杯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酒会上的那个小王总。
如出一辙。
我望了望门口，大门紧闭，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次没有人能救我。
不对，有一个人能够救我，就跟在酒会上一样。
我站直了身子，同样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朗声说：“关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并不是我赖在那儿不走，而是二爷答应要照顾我，否则我想他是有办法让我离开哪儿的，我想赖也赖不上，您说呢？”
他没有说话，过一会儿缓缓走到唱片机旁按下停止键，我知道我已经脱险。
“那么，”我朝他微微点头，“关先生再见。”
出了百货大厦，天空是那样蓝，路边的花树郁郁葱葱迸发出勃勃生机，可是我一点都没有感到轻松，我甚至有点讨厌自己。
刚才在危急情况之下我还是打着付以昭得到名号用于自保，明明先前对于他的残暴无法的行为感到唾弃。
“思明路一号。”我对司机说。
司机回过头望着我，“小姐，那儿是明园？”
我看他一脸不可置信，只好拍了拍他的椅背，十分肯定地说：“是的，就是明园。”
司机仿佛下定极大决心似的，载着我踩着油门绝尘而去。
回到明园，我直接往后面的阁楼走去，宝璐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择菜，看见我如同见了鬼一样满脸的诧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跑过来问我。
我对她笑着说：“别担心，我很快就不在这里了。”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关先生很好的，安小姐以后有福了，恭喜。”
她果然以为我答应了那个关先生。
我冷笑一声，回了一声：“多谢”，然后头也不回的往阁楼上去。
付以昭坐在阳台上，面前摆了一架七弦古琴，想必就是今天新得。
见我主动来找他，他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欣喜，随后又淡然的把手中的琴布放下，温和的对我说：“听宝璐说你今天出去玩儿了，玩的可开心？”
“不开心”我说，“朋友们都笑话我攀高枝。”
“怎么说？”他皱皱眉。
我说：“没什么，说的不外乎跟那日酒会闹事那人说的大同小异。”
他面色很冷，看不出表情，他知道我说的那人就是那个小王总。
“你不应该跟这样的朋友来往。”他说。
我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您要是遇见这样的朋友，且能够轻而易举摘掉他一根手指头，可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身边比比皆是，我比不上付先生，不能够把他们的手指都摘下来。”
我说完他面色惨白，冷冰冰的望了我一眼，然后摇着轮椅转身往屏风后面去了。
良久才听见他说：“出去了小半天，你也应该累了，回去歇着吧。”
我没有动，鼓起很大的勇气跟他说：“我想出国。”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说完这一句特意停下来想看看他会说什么，可是他没有回我，我也看不到屏风后面他的表情。
我只好鼓起勇气把我这几天绞尽脑汁相好的话全盘托出：“锦源生前说过如果有机会他相当一名设计师，让每个人住在他设计的屋子里都能够幸福，所以我打算帮他完成心愿，而不是每日浑浑噩噩的活着。”
“需要我做些什么呢？”他终于说话。
“不用，您送我离开这儿就可以了。”
“可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个弟弟，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可以先找朋友借一点，然后半工半读。”
“你说的朋友，包括我在内吗？”
我没有出声算是否认，他低笑了一声然后说：“看来是不包括我在内了。”
我说：“这些日子太麻烦您了……”
“这样吧，我借钱给你，安排好你读书的事，我相信如果我帮忙的话你一定可以尽快入学，然后尽快离开这里，难道……”他问道，“难道你不想尽快离开这里吗？”
我想，非常想。
可是我不想跟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当然我也不是白借给你，”他说，“你学成归来之后要保证尽快把钱还给我。”
我说：“要是我不找您借钱呢？”
“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锦源曾经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当初他也是这样才让我重新回到明园的。
我现在甚至怀疑我投出去如同石沉大海的简历极有可能也是他的杰作，为的就是以锦源的名义把我“拘”在这儿。
“那好吧，我答应回来之后在一年之内一定把钱还清。”
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