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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相亲往事(五)

杜三娘的媒人生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业危机,竟然连着给同个姑娘介绍了两个忒不靠谱的相亲对象。

感觉自己“玲珑镇第一大媒”的身份岌岌可危,杜三娘在给常安乐安排第三个相亲对象时,做足了功夫。她劳心劳力,多方打听,仔细又仔细,谨慎又谨慎,恨不得把人家祖上八代都扒了个清清楚楚。

在保证万无一失之后,这才让常安乐开始了她的第三次相亲。

这次杜三娘安排的相亲对象是镇上衙门的讼师——姜铨。

姜铨专门给人打官司写大状,为人正直善良,嫉恶如仇,遇到穷苦百姓打官司更是不取分文,倾力相助。

就连荀捕头都对他赞不绝口,得知常家小掌柜要与姜铨相亲,特地上门一趟找到常老爹,拍着胸脯保证:“常掌柜,上次的事你可别再往心里去。别的不说,姜铨这人你放心,家世清白学问又好,我就等着喝喜酒了,嘿嘿!”

这次杜三娘终于没再看走眼,荀捕头也都说的是大实话,姜铨果真是个合适的相亲人选。

常安乐和姜铨的相亲进行得顺顺利利。

常安乐对姜公子的为人处世很是钦佩。姜铨也透过杜三娘表示,自己对善良聪慧的常姑娘颇有好感。随后二人又见了几次面,每次都相聊甚欢。姜铨甚至还上门拜访过了常渊,常老爹对他也是分外满意。

于是乎,这几日来酒馆吃饭的食客总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常老爹终日笑眯眯地倚在店门口,整个铺子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众人纷纷认定:这次小掌柜的亲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终于到了姜铨上门提亲的日子。

姜铨一进门就开始不好意思地傻笑,常渊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常安乐有些害羞,早早钻进厨房蒸包子去了。

这日食客很多,纷纷上前道贺,皆云两人如此般配,实乃天作之合。

刚吃完一笼小汤包的荀捕头也急急起身,抹了把嘴立马上前,兴奋地拍着姜铨的肩膀,嘿嘿直乐:“姜老弟,还是你小子有福啊,娶到了小掌柜,以后你就能天天独享这份好手艺喽!”

荀捕头不知道的是,就是这句话给这门亲事来了个神转折。

刚刚还喜气洋洋道贺的食客渐渐从这句话中咂摸出一个事实:常家小掌柜嫁人后,哪还有再抛头露面谋营生的道理?多半要在家中相夫教子了。

也就是说这小掌柜一成亲,岂不是意味着众食客再也吃不到这美味无双的点心了?

于是第二天,常记酒馆小掌柜成亲后不再经营点心生意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玲珑镇。

众人纷纷哀伤不已:

“我的嘴和胃都被小掌柜家的三鲜薄皮大包子给养刁了,这可咋整?”

“我以后再上哪里去吃小掌柜家的肚丝鳝丝双拼拌面哟?”

“我家小孙孙只爱吃小掌柜家的黑芝麻流沙汤团,其他一概不吃,这可如何是好哟?”

随后的半个月内,满镇的老饕食客纷纷涌入常记酒馆,争先恐后地把店里的点心面食点了个遍,就怕以后小掌柜嫁人,他们再也吃不上了。

这几日苦坏了铺子里的上上下下……

常安乐终日站在案板前,从早忙到晚,揉面团,擀面条,包馄饨,做包子,一天下来,腰酸地直都直不起来;

小虎天天爬上爬下叠蒸屉,两条腿累地直打哆嗦;

跑堂的几个伙计每天不停地来回小跑穿梭于后厨前厅,鞋底都快磨穿了。

就连常老爹,日日盯着密密麻麻的账本,记账记得老眼昏花,头痛欲裂。

店里打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但隔日所有人顶着黑眼圈开门营业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

纵使这样,酒馆每日还是大排长龙,经常有食客为了排队插队的事互相呵责推搡,直至大打出手,最后演变成群体斗殴。

最绝的是还有一些头脑活络之人瞄准商机,在店铺周围做起了雇人排队的黄牛生意。更有甚者,还有人在酒馆边上开起了露天小赌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的功夫不如小赌一把,试试手气。

一时之间,酒馆周围乌烟瘴气,镇上衙门每天接到的投诉数不胜数,不断有人上衙门抱怨,说现在的常记酒馆严重扰乱邻里街坊的休息,连周边治安都成了大问题。

宋知县终于坐不住了,忙找来师爷商量对策。

师爷也有些犯难,这常氏父女向来是诚信经营,总不能让人关上铺子不营业吧?蜂拥而至的食客不过为了一口吃食,合理合法,总不能把人给抓起来吧?说来说去闹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众人害怕以后再也品尝不到常记酒馆的点心么?思及此,师爷只得与宋县令耳语一番。

宋县令听罢有些顾虑,这倒是个法子,只是有些缺德。但想想可以杜绝日后类似事情的发生,便只能委屈常家小掌柜了。

过了几日,镇上衙门贴出了一份告示,上面洋洋洒洒几行字:

“本镇各商户近年来安纪守法,诚信经营,遂使得本镇经济发展呈一片欣欣向荣之势。商户经营者中更不乏天资聪颖之女子,实为支撑本镇经济命脉之中坚力量。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镇向来鼓励适龄男女谈婚论嫁。但所谓国之兴盛为先,家之和乐在后,现兹定,凡商铺经营为女子者,需在婚嫁前两年上报衙门予以记录,两年内安排好大小事务,以防日后不予经营时出现动荡乱局之象。两年期满,女子即可恢复婚嫁自由,衙门予以纹银二十两以示嘉奖。特此通告。”

告示一出,众人毫不意外,朝廷这是防止日后那些经营者为女子的商铺,一听说掌柜的要嫁人,新老顾客就闹成一团,周遭百姓不得安生。如今有了两年的期限,于顾客也算提前有个心里准备,于商家也能早做接替的安排。

常记酒馆,常渊听完小虎复述的告示文内容后,腾地一跃而起,双手抚住胸口,只见进气不见出气,爆了这辈子唯一次粗口:“你大爷的!”

考虑到自己也算是个文人,闺女和店里众人还在一旁看着,常老爹强制将怒火压了又压,对常安乐道:“闺女,咱不管这劳什子告文!你跟姜公子照常成亲!大不了婚后你照常在店里帮忙便是,食客也不会争相哄抢,往外咱也落不了话柄。”

常安乐眼中雾气蒙蒙,心下虽十分难受,但思考片刻还是对常渊摇了摇头:“爹,如今这告文贴满大街小巷,人人都知晓女掌柜成婚要两年前告知,我若此时执意要嫁,岂不是公然跟衙门过不去?您又何必跟宋知县心下闹得不爽利呢?”

常渊颓然默认,犹豫片刻后又问道:“闺女,我看姜公子也是有情有义之人,要不爹爹跟他说说,让他再等你两年?”

常安乐心下一阵酸涩,眼角泪花揩了又揩,但还是认真对着常渊说道:“爹爹,女儿今年还未满十五,两年之后也不过十七,可姜公子已经弱冠,我们怎可让他再苦等两年?他该赶紧另寻个好女子早日成家了。”

常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闺女如此大度淡然,明理懂事,为何这姻缘却如此磕绊呢?继而想起早逝的娘子,有负她临终所托,更觉心中愧疚,不禁语带哽咽道:“闺女,是爹对不住你……”

常安乐泪眼含笑撒娇道:“爹,我觉着吧这样也挺好,我本就舍不得您也舍不得铺子,我还要多赖在您身边几年呢,您可莫要嫌弃我!”

以往热闹喧嚣的小酒馆一时太过伤感安静,众伙计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忽闻小虎嘿嘿一笑说了句:“常掌柜,安乐姐,莫要伤心,我也算给你们报仇了。”

众人皆疑。

小虎一双大眼狡黠一眨:“刚刚荀捕头过来,给宋知县和师爷打包走的两碗豆腐脑,我给搁了三两巴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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