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顺着脸颊滴落，异族女子高挺的鼻梁和微张嘴唇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待水珠落尽，睫毛睁开，女子的视线就对上了夜枫钦。
“父皇。”夜逐阳皮鞭指向异族女子。“此人名叫布幕，是其首领的妻子，是这族中最为美丽的女子，儿臣，将她献给父皇。”
让人把女子送到面前，夜逐阳退到皇帝身后留下一些私人空间。而皇帝，看着女子沉声说道。“抬起头来。”
布幕迟迟不动弹，皇帝弯腰手抚上她的下巴逼着女子抬头。“布幕，你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布幕不说话，她盯着这个国家皇帝的脸，狠狠的咬住了夜枫钦的食指。
“嘶。”夜枫钦吃痛甩开，身旁的侍卫剑指布幕。眼见女子就要死在剑下了，夜枫钦大喝一声。“住手。”
侍卫收剑退居一旁，夜枫钦哈哈大笑。“布幕，你很有野性。”
看着皇帝眼中的趣味，夜逐阳勾起嘴角。他知道，这个人，夜枫钦喜欢。
“父皇，这人野性十足，刚刚已经不小心伤到了你，要不然这样，待儿臣拔了她的刺在献给父皇可好？”
“拔了刺就没意思了，朕就喜欢有野性的人。”亲自上前把女子的脚铐解开，男人示意侍卫将布幕带下去。“给她梳洗过后带回宫里。”说完，夜枫钦心情大好的转身面向夜逐阳。
二人上前拉起布幕，从夜宸生面前经过时，男人瞥一眼女子，心中思绪万千皱着眉跟在了他们身后，还没走几步就出事了。
那被带走的女子用手中藏着的银针插瞎侍卫的一个眼睛，凄厉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另一个没缓过神来的侍卫随后让布幕把耳朵给咬了。
“夜朝皇帝，你就是个只知情爱的畜生，哈哈哈哈，你们自诩天朝上国，也不过如此。我诅咒你，诅咒你父子反目，诅咒你落魄致死。”
生涩的汉语从布幕口中说出来，可字字句句都在嘲笑着夜朝的皇帝。官员们大气不敢出纷纷小心翼翼的瞧着皇帝的表情，可皇帝哪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他只是面色平静的盯着癫笑的女子。
夜枫钦呼出一口气，抬手虚指布幕尔后劈手夺过侍卫的长矛，狠狠的扎向还在咒骂的女人。众人一阵惊呼，眼见长矛就要刺穿布幕的胸口了，途中却被一只手给拦住。
夜宸生抓着长矛，脚下错步才卸掉上面的力道，他看眼身后的女子松开长矛，身子踉跄一下不受控制的坐倒在地。布幕惊讶，她伸手抓住夜宸生的胳膊，用力时却让男子拉了回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想活着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可以救你和你的族人。”
“什么？”布幕没有明白，可是见王怀跑来，她不好开口。
“殿下，你没事吧？”把地上的夜宸生扶起来，王怀询问。
“没事。”说完，男人就朝着皇帝跪了下来。“父皇静心，切莫动气。儿臣有一言。”
皇帝眸子黑沉，半晌才说话。“说。”
“蛮荒小族被灭，这些人失去了家园和族人心中恼怒，此刻激您不过是想求个痛快，您中了计策，杀了这女人固然解恨，可却坏了我们优待俘虏的大国之风气，此事若是传出去别国还会心甘情愿依附我夜朝吗？还请父皇三思。”
夜宸生的一席话，慢慢的压下了夜枫钦的怒火，他盯着这个嫡子道。“继续。”
“我朝长久太平，可今年却无端遭受邻近小国的骚扰甚至痛失五千精兵，天子一怒，派大皇子前去围剿是彰显我国威，而被俘虏的小国百姓，儿臣认为，该彰显我夜朝威风，仁慈对待才好。”
“可她挑衅陛下龙威，难道也不杀？”夜逐阳反问一句。
“先失国后失家，人心惶惶就会做出格的事，我大夜朝国泰民安何必同一个小小奴隶，况且男儿不通女斗，大皇子难道觉得杀了就痛快了？杀了，那在北地死的五千精兵就可以活过来？”
夜宸生强调着五千精兵，布幕也从话中听懂了夜宸生的意思，她看向夜宸生。
“什么五千精兵，我们部落根本就没有同你们动过手，那是北胡十八部干的。”
夜宸生回头，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布幕身上。
看着众人的反应，女子算是明白了，她哈哈大笑。“夜朝自称天朝上国，可连真正的敌人都分不清，可笑啊可笑。”
在女子阵阵笑声里，夜枫钦脸色沉下，夜宸生追问。“夜朝不会栽赃任何人，埋伏我们的明明是你部落的，服饰和习俗不会骗人。”
“殿下这问题，奴无法解释。”布幕对夜宸生行女子礼。
“游牧民族依山傍水，哪里草场长的茂密，我们就去哪里。北胡在西居祁连山，我部在北行于太行山与阴山之间。我们的祖先本是一系，只是后来分开，文化服饰自然差别不大。”
“...”
“再者，北胡强大，和夜朝素来不睦，我们这些小部夹在两头猛虎之间谁都不敢得罪。所以他们就算跨入我族边界，首领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们胡来。”
“照你的意思，我们被杀的五千精兵是北胡偷袭的，你们没有参与。”夜宸生接话，布幕点头。“正是。”
女子抬头看向夜逐阳。“贵朝五千人被偷袭我部知晓是北胡动的手，我们本不愿意插手，是后来贵朝节度使来拜见首领，以两国友好为由希望首领出兵支援，首领无奈拔营出兵，可惜之后就被贵朝大皇子给生擒了。”
布幕一席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惊了，她见所有人表情都变了，话语更是坚定。
“我本以为是夜朝想趁机吞并我们，心中怒火难消，如今看来你们是从中出了叛徒牵连小部落，呵呵，天朝也不过如此从里面就败了。”
女子的话让众人难堪，夜逐阳更是眉头皱起，他转头看向皇帝。
“父皇，当时确实见那首领与我们碰面了，是他们先挑起我们应战的，后来僵持了几日我们生擒他之后问他话什么都不说，这事五弟可以证明。”
可惜夜枫钦意不在此。“那节度使，你可记得长相？”皇帝问到。
“节度使在我部享有最高待遇，我见不到节度使大人。”
夜枫钦眸子微眯。“去把牢的的那个首领给朕提来。”
“是。”盛名时带着一小队人小跑着去提人。布幕见状心中松了口气，她看眼身后族人又看眼夜宸生，随后垂下眼眸。
本期盼着那首领能来说明一切，结果却看到盛名时急急忙忙跑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那人在牢里自缢了。”
众人又是一惊，夜宸生拧眉，速度真快。
当众人赶来监牢，令史已经将人放倒在地进行检查，白斩和林东宁在一边站着。见皇帝进来，二人行礼。“陛下。”
“什么时候死的？”
令史跪在夜枫钦脚边说道。“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随后赶来的布幕一脚跨进牢里，看那躺在地上的人，一下子扑过去。“首领，首领。”
夜宸生也走进来，王怀从怀里递给他一块帕子，男人接过捂住口鼻蹲下身子，令史见状头垂的更低了。
他手放在尸体的脖子上，绳子勒痕青紫。顺着脖颈摸到后面，手指却让扎了一下，夜宸生一顿抽手，又把手放在了尸体的胸前，有些潮湿。
“他是怎么自缢的？”令史回答。“回禀殿下，此人是将绳子吊在那小窗上自缢的。”
夜宸生看向窗边挂着的绳子，起身走过去。手伸向高他一头的绳索，只看了一眼就听身后夜逐阳说话。
“喂，别乱看了，你在影响令史检查。”
夜宸生没有理会，他手指摩擦绳子表面，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还不出来，怎么，有什么东西是不想我们发现吗？”
夜逐阳的话让夜枫钦抬了抬眼皮，他注视着逆光的夜宸生。此刻男人将捂着口鼻的帕子刚放下，勾着右边的嘴角，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腿侧。每每那个人有些无奈的时候，就会有这些小动作。
“三弟还真发现一些东西，没有被大家注意到。”他指了指墙上刮出来的白色印子。“或许，这就是他死的真正原因。”
令史顺着夜宸生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回答。“殿下，那是部落文字，只是臣并不会翻译。”
夜宸生闻言，看眼跪在尸体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的女子。“她，不是会翻译吗？”
众人目光落在布幕身上，女子抬头和夜宸生对视一眼，随后起身来到墙边，看了一瞬就明白了其中意思。
“我是草原之子，却愧对祖先，愿我的死亡可以让族人解脱，愿我的灵魂成为鬼神的餐点，永远眷顾你的子民。”
男人听完退出牢房没在说话，而布幕向着大地之北行了大礼，嘴里唧唧歪歪的说了一堆话后看向夜枫钦。
“夜朝的皇帝，我可否带回我部首领，行我们本族的礼仪将他埋葬。”
夜枫钦没说话，他注视着死尸，异族首领死在夜朝，传出去对夜朝影响不好。布幕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夜枫钦重视。
“你们部落若是归顺夜朝，朕自然用最高的礼仪相送。”
布幕行礼。“我们对夜朝已经无患，若是夜朝皇帝可以将我族在发回原地，我们愿意做夜朝最前线的眼睛。”
女子磕头。“陛下心中也清楚，此次夜朝与我族都是遭人利用，我不求其他，只希望陛下发些善心饶过我族百姓。我们愿意做夜朝先锋，为夜朝从东部打开北胡十八部。”
布幕语气诚恳，可是也在堵夜枫钦的话。她愿意以部落男儿的生死换留守故土归顺夜朝，若是夜枫钦拒绝，就是失了仁义。事情闹到这一步，本就是夜朝先失了谈条件的权利，何况人最在意的不就是别人如何评价？所以借着面子，夜枫钦也只能答应，让这个美丽的女子回到故土。
“很好，这也是朕的意思。”
“不过，既然你有意归顺我朝，那就不能按照你们部落的规矩来了，朕会在那里安置都护府，来打通来往之间的贸易和人口流动，这样你部和我大夜可以得到双赢。”
听完男人的话，布幕微笑。“全听陛下安排。”
谈妥了条件，布幕和首领的尸体就让人带走了，那些被压的人，也让安置在了城外。
皇帝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们，他突然驻足回看。这一张张脸上都写着恭顺、敬重，可真真正正为他着想的又有几个人？
看眼一路都没有说话的南安王以及回来就想着邀功的夜逐阳，本意让他联姻的夜枫钦突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宸生平日低调，除非被牵扯在内，段不会在人面前施展拳脚，可今日却反常的救下布幕并有意提起北部的事，可见他早就知晓有人暗中和北胡勾结，而他这么做，不过就是逼着夜枫钦开始调查。至于是谁告诉他的，皇帝目光扫视众人懒得猜测。
“都回去吧，朕乏了，要回宫。”
见皇帝突然就要走，南安王有些无措。夜逐阳回京夜枫钦让他来迎接，不就是敲定了他与大皇子之间的联合，怎么突然就不说了？
“陛下，这...”他还没开始说话，夜枫钦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盛名时看在眼里，替主子打断了南安王的话。“王爷若是有事，就告诉奴婢吧，陛下累了，等陛下休息好，奴婢一定替你传话。”
什么意思？南安王握紧拳头，他看着皇帝的背影默不作声，随后谦和的同盛名时说道。“有劳大内官，希望大内官给陛下传个话，南安王誓死效忠陛下。”
盛名时点头。“陛下有南安王您这样的忠臣，定会满心欢喜。”
“大内官谬赞。”
二人寒暄一通各自离开，盛名时来到夜枫钦的马车边，告诉皇帝南安王的话后，皇帝开始思考。
“把夜绍东传到御史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夜逐阳回来的这一天，丞相在同九卿议事没有来，所以夜宸生送走皇帝就直接来了丞相府。
得知季龄还需要些时间，夜宸生就去了书房。
丞相府三开大门，彰显身份，整个院子更是大的离奇。夜宸生想要去书房，要经过正厅穿过东厢房走廊进园子上桥后才能到。
桥是木桥，下面是鱼塘，占据很大的面积。下了桥，高大的桂花树下挂着一个秋千，叶子茂密花朵盛开，将树冠撑开，最远的枝头一直延伸在左侧阁楼上。
夜宸生看着不免感慨。“王怀学着点，瞧瞧丞相府的格局，能不能将院子整理整理。”
“殿下，若是我们也按着丞相府的格局来，那就是铺张浪费，会被陛下说的。”
夜宸生抿嘴，他站在桥边叹气。“说的也是，真是世道不由人呐。”
这边有书房，季龄禁止家丁在此处随意走动，所以夜宸生很随意。抬腿走到秋千跨腿竖着坐下，树干没有找好，夜宸生刚坐下，上方拴绳子的树干就晃了晃。就这样被树叶挡的严严实实的，系着袖子蒙着丝帕头戴头巾两脚站在树干上拼命纠正秋千绳索高低还毫无知觉的季童，不小心就让这个树干给晃了下来。
“呀！”一声尖叫，引得夜宸生抬头，接着就被一个身影砸中。
“唔！”无意识张开手接住这个东西，落在怀里的瞬间，夜宸生一口气哽在心头。
“咔吧。”树干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因公殉职，连带着绳子和掉落的树枝树叶将二人埋在下面。
王怀瞧着这不过几秒的变化，没有回过神来，待树干掉下来他才跑过去将树干抱起扔在一边。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季童扒拉开脸上和身上的树叶，看了眼男子后从他怀里起身，只动了一下就被喊住。“别动！”
一声大喊唬住了季童，她维持着趴在夜宸生身上的姿势扯下蒙着面的丝帕。“你说不动就不动啊，谁让你坐的，我好不容易弄的秋千，全让你毁了。”
说着又要起身，却又被喊住了。“别动！”
季童听了有些恼，她正视夜宸生才发现男人面色有些发红，她意识到了不对急忙问了句。“你怎么了？”
夜宸生深吸一口气，僵着身子对王怀说道。“王怀，快去，派个人把郎中喊来就说丞相家的少爷摔了，还有，找两个护院让他们过来，然后你去找丞相夫人，让夫人将这里就近的一间房给我腾出来。”
听夜宸生吩咐完，王怀拔腿就跑生怕误了时辰，而叠在一起的两人，独留季童盯着夜宸生扭曲的面容瞧而动弹不得。
待夜宸生被人抬到床上脱下上衣，郎中看后从内室出来。曲涵见人出来急着询问。“梅老，公子怎么样了？”
老人家摸着胡须，看了眼站在曲涵身后的季童。他来时两人就叠着，虽然姿势不雅，但腰伤最怕的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公子只是闪了腰，没有大碍，老夫帮他针灸热敷几日，只要公子不乱动这腰伤就会好的很快。”
曲涵闻言松了一口气。“多谢梅老，那需注意些什么？”
“就是不要随意乱动，最好能让公子在这里小住几日，伤好得更快。”
曲涵轻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全听梅老的。”
王怀站在一边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见老人家要走，亲自送走顺便塞了些银子让他不准出去乱说后回到屋内。
进了内室，见夜宸生平躺在床上手捂着额头，男人还是笑了。抬头就见一条毛巾甩过来，他顺手接住。“殿下，我错了。”
“闭嘴。”
“殿下，我不该笑的，对不起。”
“闭嘴！”夜宸生怒喊，想要起身却疼的动不了，无奈又躺回去，用眼神狠狠的盯着王怀。主仆两人在这边斗着，消息也从东厢传到西厢季龄的耳朵里，男人心中无语，把手头最后一个字写完就急匆匆的来来夜宸生的屋。
“怎么会突然闪了腰？你是在府上遇到来谁？”
季龄只是关心，可是屋里别的人却怀着心思。曲涵自然是不能拿季童清白说事，季童也不敢告诉季龄是她砸的，她看向床上的夜宸生，恰好男人也看过来。女子勾起嘴角，眉头却皱着，口型说着，别说。
夜宸生收回视线，开始叙述。“快到书房看到一个秋千，就想着坐坐，结果太重压断了树枝，摔地上了。”
季龄皱眉。“你没躲开？”
“当时走神了。”
季龄狐疑，夜宸生什么人他知晓，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妻女，曲涵在笑而季童连头都没抬，他抿嘴。“说实话。”
夜宸生沉默片刻开口。“老师，确实是我没注意。”
问不出来，季龄也就不问了，他拍了拍夜宸生的肩膀，起身看见季童才发现古怪的地方。
“你在这里做什么？”
季童抬头。“我跟我娘来的。”
曲涵一愣赶忙接话。“是，她和我一起来的。”
季龄看着母女两，怪异的感觉一直萦绕，可他又说不出那里怪。后来，经过他自己调查，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