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上准备出门的时候,刘娟说她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要下午才会回来。她没有说回老家到底是要做什么,只是回来以后,原本对黄海琳已经转好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彻底冷淡了下来。原本再查出罗阳的病情之后,他们对黄海琳的态度是有所好转的,他们也明白黄海琳虽然大小毛病不少,可对罗阳确是一片真心的,所以以前完全不能容忍的大小毛病,在那以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黄海琳也没有想太多,只当她是因为罗阳的病情心里着急,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如果她现在就知道刘娟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然后好好处理的话,那么未来的某一段时间也就不会吃尽了苦楚。
做化疗虽然延续了罗阳的生命,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最近这几次化疗过后,他瘦的几乎脱了型。所有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的人,都多多少少的会感到揪心,曾经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尽然会被病魔折磨陈这样。黄伟和蒋丽云看到这样的罗阳都有些心酸,可当他们想到他命不久矣,更多的就成了苛责和埋怨。他走了到是干干净净,琳琳却要一个人抚养孩子,既然身体不行,干嘛要来祸害别人。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们每一次过来都没有给过罗阳好脸色,包括这次。他们是空着手过来的,过来了先是一句话不说,连最基本的虚与委蛇都省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刘娟的脸色难看至极。蒋丽云坐在沙发上,把这个她来过很多次的地方打量了一遍,像是在衡量什么,然后看着罗阳说道:“你和琳琳结婚后,有把她的名字写上这房子的房产证吗?”黄海琳和刘娟之间的所有矛盾,不管大的,还是小的,蒋丽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是黄海琳跟她说的。如果罗阳哪天不在了,还不知道刘娟他们会怎么对琳琳,她好好一个女儿嫁到他们家才多久就成了寡妇,还要一个人抚养孩子,就算人没了,至少也得有一套房子傍身,不然他们孤儿寡母的下半辈子的日子要怎么过。刘娟听了这话气得不行,她儿子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妈既然还有脸来跟他们要房子,她正想发怒,罗阳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气死,“妈,你放心吧,这套房子是我留给琳琳和安安的,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还能做到不让他们母子无家可归。”他知道他这么说很对不起父母,父母辛辛苦苦把它养大,又用大半身的积蓄给他买了房子,最后他却什么都不能留给他们,欠他们的只有下辈子还了。有罗阳的这句话,蒋丽云总算是有些安慰,儿刘娟听到这些话,气的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该气自己的儿子一点也不考虑他们的将来吗,可他都这样了,她怎么忍心啊!最后留娟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检查出病情,到最后,罗阳也只撑了两年。这两年为了他的身体,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刘娟也有低声下气的向蒋丽云借钱,希望他们能看在亲家一场的份上帮帮忙,可不管她怎么说,怎么求,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她彻底心寒的同时,对黄海琳的态度从之前的冷漠,到最后连陌生人都不如。他们商量想把房子卖掉,罗阳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这房子是他留给琳琳和安安的,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他们母子生活都已经成了问题,还要让他们无家可归吗?罗阳的反对让罗正国和刘娟又气又怒,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去担心未来的事。可看他都这样了,他们也不忍心在逼他。
罗阳开始呕血的时候,他们全部回了老家,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什么,都心照不宣的什么也没说。他们在c市有房子,罗阳从小学习就好,长大了还考上了大学,毕业了还找到了份好工作,最后还娶了个城里的姑娘做妻子,这原本是所有乡亲父老羡慕的一家子,现在大家对他们也只剩下了同情。他每天只能喝一点清粥,再多的就会呕出来,有时候还夹杂着一团一团的淤血。这样的情况黄海琳见了很多次,从一开始的大哭不止,到后来只趁没人的时候默默垂泪。因为吃不下东西,身体缺乏营养,罗阳整个人都变了形,如果是他以前认识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绝对不会联想到这是同一个人。
罗阳走的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那天早上他突然说想吃馄饨,刘娟高兴坏了,急急忙忙的就去厨房给他煮。他平时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根本就没有胃口,更不要说特别的想吃什么。“既然想吃,那就多吃一点,不能让妈白做了。”黄海琳说道,看他突然有了胃口,她也很高兴。“好啊,不管妈煮了多少个,我都吃完。”说完这句,他就转过了头,没有让黄海琳看到他眼里那浓浓的悲伤和化不开的不舍。大约每个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自己都能预感到什么。罗阳吃完了刘娟煮的馄饨,刘娟看他胃口这么好,就问他还想吃什么,中午给他做。罗阳说:“刚才吃了这么多,中午不一定想吃了,你做你们想吃的就好了。”说完,他就让黄海琳陪他上楼休息。房间里,罗阳紧紧拉着黄海琳的手,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跟她说,我不在了,如果遇到一个和我一样爱你的男人,就嫁给他。他不是圣人,没有那么高尚的人品,说不出这样的话。黄海琳看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捏了捏他的手,说道:“睡吧,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罗阳闭了闭眼,压住胸口的疼痛,“琳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回娘家住吧,有爸妈照顾你,我也放心。”他知道刘娟把他生病的事,全怪在了黄海琳头上,如果他不在了,刘娟一定会为难她。她住在娘家,就算她想做什么,也不会闹得太过分。“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泪如雨下,“如果你不在了,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守着你。”黄海琳觉得心很痛,老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把她推上了云端,现在是要让她下地狱吗?罗阳想撑起身子抱抱她,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安安还有爸妈,就算他们会为难琳琳,也绝不会让安安受委屈。比起刚上小班的安安和已经不算年轻的父母,他更担心的确是眼前的黄海琳,这个到目前为止,连煮面都能煮糊的,他的妻子,他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好了,不要再说了。”黄海琳生气的吼道: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又不忍心。“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罗阳想好好的在看看她,可是身子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坚持都没有用了,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黄海琳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看他已经睡着了,就定定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看了多久,安安跑了进来,见爸爸又在睡觉,他懵懂的问道:“妈妈,爸爸怎么又睡着了,爸爸都好久没有陪我玩了,哼,真是个大懒虫。”听着孩子童言童语的话,黄海琳有些哭笑不得,“爸爸不是不陪你完,爸爸只是生病了,等爸爸好了,就能陪我们安安完了。”“真的吗?”“当然,妈妈骗过你吗?”安安陪着黄海琳在房间待了一会儿,见爸爸还不起来,他就自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