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扶着贺晚珺出了院门,前去拜别坐在前厅的护国候贺腾以及大夫人许氏。
“晚珺拜别父亲、大夫人。”贺晚珺在喜娘的搀扶下,屈膝一礼。
“起来吧,可是别过你母亲了?”大夫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回大夫人的话,晚珺已经同母亲道过别了。”眼前被绣着鸾凤和鸣牡丹花纹的大红喜帕遮住视线,贺晚珺无法看到大夫人的脸色,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嗯,这样也好。出了这个门子,你代表的是护国侯府,侯爷的脸面,望你在夫家谨言慎行,别坠了侯府的名声,也别让我和你母亲面上无光。”大夫人理了理衣摆,转过头对坐在旁边的护国候道,“侯爷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夫人的话,也是我要说的。行了,郡王府前来迎亲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别误了时辰。”护国候贺腾站起来,示意管家前面开路。
贺晚珺默不作声,再次福了一礼,由喜娘扶着坐进了花轿里。
长群郡王的副将齐光早已经带着几十个亲兵等在侯府大门之外,褪去了北境军冰冷的制式铠甲,只着了靛蓝色云纹锦缎常服,骑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
一声铜锣敲响,花轿在轿夫的用力下稳稳抬起。铜锣开道,唢呐喧嚣,这一路上贺晚珺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坐在床边,才回过神。
“小姐,郡王府好大啊,不过就是有些冷清。”灵修到底还是小孩子,说起话来尚且不知顾忌。
“灵修,注意言辞。”执画轻声呵斥了她一句,替贺晚珺撩起了盖头,“小姐,刚才郡王府的霍管家道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贺晚珺应了一下,问了声可说在哪里用。执画刚要回话,就见一直候在外面的穿着翠色裙装的女子快步走了上来跪地行礼,“见过王妃,婢女是长群郡王府主事姑姑清溪。”
“姑姑请起。”贺晚珺连忙让执画扶起清溪,“姑姑无需多礼,我初来乍到,不知王府有何规矩,还请姑姑指点一二。”
清溪闻言微微一笑,原先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和气,“是婢女未说清楚,府里也无甚大规矩,王爷不在的时候向来一切从简,如今王妃是府里正经的主子,王爷曾有话传来,王府的一切事宜皆由王妃做主。”
贺晚珺愣了一下,倒不曾想到长群郡王会如此安排,心中因这一举动稍稍消减了几分忐忑。
“如此麻烦姑姑把膳食摆在原先用膳的地方吧。”贺晚珺招来芷荇,“今日辛苦姑姑及府内诸位,王爷虽然不在府中,但是该有的还是要有,还请姑姑找几个人代我把这些发给众人。”示意芷荇把提前装好赏银的荷包放在托盘中递给清溪。
清溪道了谢,便由执画送了出去,“这是王妃单独封的一份,叫我给姑姑您,今后还请姑姑多多指点我们姐妹几个。”执画从袖笼里取出一份明显比托盘上封好的赏银重不止一倍的荷包递给清溪。
清溪口中道着王妃厚爱,说下去安排饭食,稍后会请王妃前去用膳。
贺晚珺见执画回来后关上门,便让芷荇替自己松了松肩。没过多久,清溪去而复返,引着贺晚珺主仆几人去了前厅。
菜已经布好,不愧是皇家做派,比在侯府过年时用的不知精致几倍,其中有几道贺晚珺素来爱吃的菜式,她心中有些疑惑,转眼一想可能是提前了解几分,也就不再多思。
晚膳贺晚珺向来用的少,一桌饭菜最后只略略用了一两分,索性就赏给下人们,让他们趁热用了。
清溪奉了贺晚珺的话,带人把饭食撤下,随后亲自奉了茶进来,“这是今年内府新送来的明前龙井,婢女做主给王妃沏了一杯。”
贺晚珺接过茶,拿起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略微品了一番,确实是上好的龙井,入口鲜醇甘爽。暗想:都说长群郡王不如太子和两位亲王得宠,年方二十五才被赐婚,此前连侧妃、侍妾都未曾安排,可这一杯茶远不如传言中那样啊……
撇开混乱思绪,放下手中的茶杯,贺晚珺笑道:“时候不早了,姑姑快快下去用些饭吧。这天咋暖还寒,让厨房弄得热热的再吃才好。”
清溪应了声是,本想先送贺晚珺回去,被她拦住了,“找个掌灯的小丫头在前面带路吧,姑姑且安心去用饭,今日已晚,让大家早些休息,明日待我拜见陛下同皇后娘娘之后再一一见过也不迟。”
清溪闻言告了声罪,离开饭厅,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九、十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发间坠着两个铃铛,走起路来叮铃叮铃的,倒也看着娇憨可爱。
“这是杏儿,她母亲原先是王府的洒扫娘子,后来得了寒症去了,这丫头无依无靠的,常二管家索性做了主让她留在府里,平时也就让她跑跑腿,对府里的路十分熟悉。”清溪把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拉了出来,往前推了推。
“奴婢杏儿见过王妃。”小丫头倒也不怯,大大方方跪下行了一礼。
贺晚珺没叫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清溪,清溪刚开始还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会儿子面上也带着些不自然。
“王妃恕罪。”清溪终于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杏儿旁边,连声告罪。
贺晚珺拨了拨腕间的玉镯,头上戴着的凤冠沉重的让她有些烦躁,她搭着芷荇的手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两个人,“姑姑何错之有?且下去用膳吧,这丫头是叫杏儿么?前方带路罢。”
早春的风还裹着寒意,今儿个是十五,月亮正圆。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抄手回廊上,回廊两面都挂着红色灯笼与红绸,看起来十分喜庆,虽说府里的男主人不在,可也不曾怠慢。
只是刚才这一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贺晚珺这一路上慢慢思量,前方带路的杏儿也安安静静的走着。贺晚珺见她步履轻盈,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寻常人家里出来的丫头。
汀兰雅院是贺晚珺在王府居住的地方,杏儿把她们送到院外就告退离开。候在院子里的两个粗使丫头迎上来,道了声浴室已经准备好。
执书道了声谢,见贺晚珺点点头,便随两个丫头去认认地方。
回了卧房,执画和芷荇替贺晚珺摘了凤冠,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灵修取了在侯府常着的常服替她换上。
“你们去用些饭食吧,从早晨到现在人前人后的紧着我倒也滴水未进。”贺晚珺靠在软枕上,让她们快快用膳,免得饿过劲儿。
执画取了一件薄被围在贺晚珺身上,道:“先让芷荇和灵修去吧,她们俩还小,饿不得,我陪着小姐。”
两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动。这时候执书回来了,让执画带着两丫头一起下去用饭,“我让春儿和夏儿,就是刚才那两个丫头,把饭菜热了热,你们快去吧。”
“去吧,听执书的,你们早些去,也早些能过来换了执书。”贺晚珺看她们三人还有些不情愿,笑着赶了她们下去,“桌上有点心,先垫垫。”指了指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团花玲珑八宝点心盒,想来是府里哪个人准备的。
执书应了一声,拿着帕子取了几块回来,打算坐在贺晚珺脚边的榻子上。
“坐上来吧,下面凉。”贺晚珺见状,赶忙拉住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执书也不见外,安安静静的用着。
贺晚珺靠着软枕,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出神的望着桌上燃烧的龙凤喜烛。红烛高照,火光摇曳,多么奇特的婚礼。新郎尚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偌大的王府,只闻其声的大管家,不见人影的二管家,行事莫测的管事姑姑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小姐在想什么?”执书替贺晚珺拢了拢锦被,轻声问道。
“你说,那杏儿是什么来路?”贺晚珺回过神,垂下眼眸,看着身上盖着的绣纹精致的龙凤呈祥连理并蒂花纹的大红锦被,问道。
“奴婢不知那位杏儿姑娘是什么来路,只知道杏儿姑娘有些拳脚功夫的。”
闻言,贺晚珺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执书,只见执书笑言:“奴婢的父亲是镖师,会些拳脚功夫,曾经也教过奴婢一两式,只是后来奴婢父亲走的早,奴婢和妹妹被继母发卖出来,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奴婢虽然不会,但是还是能看出来那位杏儿姑娘必定有人指点几分。”
执书的遭遇贺晚珺早先曾经听母亲提起过一两句,却从来不知她父亲是做什么的。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不愿再继续那伤心的话题,“那位霍管家你可见过?”
“不曾见过,霍管家只是在院外交代奴婢和执画几句,未曾见过面。”执书摇摇头。
这也太奇怪了,徒自思量一番,完全没有头绪。索性也不想那么多,见执画三人回来,便赶了执书快去用些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