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她的人,是被分到去管教那批新人的赵参将。
他是谢高卓手下的得力干将。
谢柒扶对他印象深刻,从她五岁跟着谢高卓从宴城到了万齐县,就是跟在赵参将的身边学习弓射。
赵参将为人严肃,弓射了得,放眼整个营地,能与他弓射匹敌的没有几个,想跟他学习的人非常多,可真跟在他身边学了,能坚持下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原因无他,赵参将实在是,太凶了,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腿肚子颤得慌。
“赵参将。”谢柒扶看着那向自己走来的人,笑着朝他打着招呼。
那人走至跟前,原本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谢柒扶看着那张沉下的脸,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周围冷风嗖嗖,吹得她背脊生寒,腿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她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就想跑,可她刚迈出步子,就被人揪住了后领,一把向后拽去。
“阿扶,你跑什么呢?”那个带着些许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到这个声音,谢柒扶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了,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一丝寒意从脚底往上爬,过了一会儿,才颤着声音否认道:“没,没有,我才没有跑。”
她话音刚落,赵参将就揪着她的衣领往后提了提,这一提,她的心又跟着颤了起来。
“是吗?我看不是吧,你是怕被我发现这几日懈怠了,手上功夫退了,心虚了吧?”赵参将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说得她是一句也反驳不了。
上一世自边境起乱,她就再也没摸过弓,这一日不练与十日不练,手上的功夫天差地别,更何况是她这数年都没有摸过弓的人?这陡然间回到过去,要说最怕的,就是撞见赵参将了。
但偏偏,这怕什么就来什么。
谢柒扶微微回过头,带着一丝讨好笑道:“哪有,若真退了,我就在这校场上陪着那些新人拉弓百次,现在,能放手了吗?”她在心里算好了,等赵参将一放手,立刻就跑,
只是她说得这么诚恳,赵参将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是拉着她往那边走去,谢柒扶一见,心里那想跑的念头更重了。
“您,您这是,做什么呢?”眼见得离校场是越来越近,心跳是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可她又不想叫赵参将给看出来,一直小心压制了。
赵参将拖着她走并不费力,听到她的话,笑了一声,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不是叫你去欺负那些新人,免得这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士气,一下就给你打散了。”
他去的是校场另一边,那里又被分成了两边,其中一边,是十来个穿着短袄夹裤正在拉弓的少年。
那是赵参将满军营里挑出来的几个好苗子。
赵参将把她拉到那几个少年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弓,然后说道:“你说的,我不信,来,射一支让我看看。”
那几个少年在看到赵参将带了个人过来的时候,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偌大的营地,别说是个姑娘,就连个母的都看不到,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一个个都好奇的往那边看。
谢柒扶感觉到那些人朝她看来的视线,她掂了掂手上的弓,看着前面那一排的草靶,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带着好奇目光往她这儿看的少年。
忽然,她在那些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也正好瞧见了她,怔愣了一下后,露出一抹腼腆的笑。
会在这里看到赵姒亓,谢柒扶并不觉得意外,若没在这儿瞧见他,那才叫做意外。
谢柒扶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弓,随后一把塞回到赵参将的手里,一脸认真的说道:“赵参将你带我来这儿,不只是想试我功夫退没,还想让我试试那几个人,对吧?”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又道,“这损人士气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若万一那几个折我手上了,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再者,我相信赵副将你挑人的目光,都是好的。”
说到这里,她目光往赵姒亓身上看了一眼。
但谁想赵副将并不在意她的话,而是把弓送回到她手里,生气的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肯定道:“哦,那就是偷懒了。”
谢柒扶一时语塞,她看了看手上的弓,这是男子用的弓,拿在手里是往下坠的重,真切实意的重量,让人忽视不得,然后再抬头看了看跟前的赵参将。
当年学弓射有多刻苦努力,后面放弃的就有多果断,战场上刀剑无眼,她没那么多的精力将它用在搭弓射箭上,有那个功夫,她早已经杀了好几个宿戈人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举起手中的弓,两指勾起弦,面朝草靶,慢慢向后将弦拉开,然后,一松。
弓弦震颤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初次拿起弓,学习射箭的时候。
忽然,一支箭被人递到眼前,顺着那支箭,她看向那拿箭的少年,忽然就笑了起来,“这是做什么,真要我射上一箭才肯饶过我?”赵参将没说话,但那神色算是默认了,谢柒扶知道了,接过那少年手中的箭,搭弓拉弦一气呵成。
她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两指勾着弓弦稳稳当当。
箭稳,手稳,时机正好,她神色一凛,勾着弦的手一松,那锋利的箭划破空气,直冲那草靶而去,稳稳的钉在了,红心之外?
赵参将看着那支钉在了红心外的箭简直是傻了眼,往日里谢柒扶十支箭里只有两三支会落在红心外,这才过去了多久?就变得一支都中不了了?
不过相比起赵参将的气急,谢柒扶对于自己的这一支箭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她都许久没有摸过弓了。
她十分满意的看着草靶上的箭,正准备回头和赵参将说的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嗤笑:“谢阿扶,要不要来和我比箭?”
谢柒扶顺着那声音看去,见那人一身湖蓝绣忍冬纹衣袍,腰间扣着暗色革带,上坠着一块双鱼衔珠的玉佩,再瞧那张脸,脸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