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四年春。
昨日刚刚下了第一场春雨,空气中带着清新的气息。虽然说大地还是一片光秃秃的,可是树枝却透着绿意,远远的看过去,春天的气息仿佛格外的浓重。
唐免今年十四岁了,身材越发高挑,平日里穿着干净利落,倒像个女侠。此刻她骑在马上,神情十分愉悦,时不时的还和身边的男子说笑几句,引得路边行人频频侧目,心中感叹这美女不好好的在家赏花刺绣,舞刀弄剑真是可惜。
然而唐免却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笑盈盈地道:“四师兄,师父怎么肯放你下山陪我回家啦,你不会又使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小丫头片子,有你这么和师兄说话的吗!你以为我愿意来陪你吗?”
“切!”唐免不屑地撇撇嘴:“算了吧你,我可听师父说,他原本是想叫二师兄陪我一块儿的,敢说你没捣鬼,我才不信呢!”
“不信拉倒,再啰嗦一句,小心我把你扔在这儿,一个人游山玩水去!”
“祝融!”唐免娇叱一声,伸手便要去抓他,却被祝融闪身躲过,双腿一夹马肚子,立刻飞驰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贱兮兮地道:“打不着我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差的远着呢!有能耐,先追上我再说吧!”
两个人一路打闹,很快到了前面的镇子上。这是他们下山的第一天,骑着唐免家里送来的骏马,脚程倒是比预计的快了很多。他们落脚的这个小镇名叫落松镇,当年曾经被敌国侵占,这两年才重新回到陈国的管辖。整个小镇上的人有一半都曾受过唐家的恩惠,所以在这个地方,镇北侯的威名甚至比皇帝还要受人尊敬。
两个人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僻静一点的客房。这一整天都在马上颠簸,唐免只觉得屁股生疼,坐着更难受,所以吃过饭就拉着祝融一起出去转转。小镇上大多是农民,偶尔也有些行商,都是常年出入边境,此处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地了。因此上镇子虽小,可是大家吃了晚饭以后却也会出去听听书,镇上也有常驻的戏班子,即便天黑之后普通百姓已经熄灯睡觉,但是总有些商人和镇上的财主还流连于此。
春天,天亮的晚,黑的却早。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不到五个时辰是白昼,剩下的七个时辰,普通百姓都只能睡觉。不像唐免从小生活的京城,即便夜间也是灯火通明,在这种蜡烛都是奢侈品的小镇上,百姓连点油灯都舍不得。
可唐免是个闲不住的,让她这么早就睡觉,她可受不了。于是两个人去逛了戏班子,又找了个地方听书,说书先生先说了段妖精鬼怪的故事,接着又换了段唐家军的英勇事迹。
“……当时平阳关外全是埋伏着的燕人,北戎和蛮王也兵临城下。眼看平阳关不保,镇北侯点了虎威将军做先锋,三天跑死了五匹马,终于赶到平阳关。当时城中只有三千兵马,对面是二十万大军,虎威将军怎能不知,敌众我寡,此一战,恐怕必败无疑!
“当时虎威将军才多大,十八岁尚未及弱冠之年,就已经立下战功无数。三千对二十万,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吓破了胆,可虎威将军是什么人?镇北侯的义子,皇帝跟前的红人,战场上的修罗啊。只见他面上纹丝未动,吩咐一声:‘来人呐!金汁和油,全城有多少,统统取来!’
“您各位可听仔细了,金汁是什么,那是粪水啊!粘到伤口上,不出七日伤口定然化脓溃烂,就算宫里的御医也救不了伤者的命!这招真是高明至极,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敌人有来无回。”
唐免听了,捂着脸笑个不停,祝融看着她,深觉这个小师妹恐怕就是个傻子。
“哎,笑什么呢?”
“我笑他们见识短浅,金汁这种小把戏,战场上最是常见不过,也值得如此夸耀?”唐免摇摇头,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了祝融,小声道:“告诉你,其实我爹爹早就预料到燕、北戎和蛮王会有所异动,派了探子一查,果然如此。所以他早就提前派了人去平阳关外,在他们必经之路的唯一水源上游埋了上百只动物的尸体。”
“这是干嘛用的?”
祝融这句话刚问出来,就听说书先生接着道:“当天晚上,虎威将军带着五百精锐潜入敌营,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燕国的主帅。正所谓擒贼先擒王,燕军战前没了主将自然退兵。剩下北戎和蛮王吓破了胆,转身便逃,一时间是丢盔弃甲,叫苦连天。”
唐免听了,伏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祝融深觉莫名其妙,一脸懵逼地看着唐免。过了好一会,唐免才勉强止住笑:“告诉你,那燕国的主帅确实是死了,但真不是我哥哥干的。这群乡野村夫,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是他,那是谁干的?”
“当然是我爹爹了!刚刚说了,我爹爹在水源上游埋了动物尸体,时间一长,动物尸体腐坏发酵,水源当中便带了瘟疫。城中兵士和百姓喝的都是深层的井水,本身就不易感染,爹爹又找了师父要了些预防瘟疫的药来,给全城百姓都分发了。结果敌军来了,还没靠**阳关五十里,就已经病倒了一半。”
“可是主帅常年习武,怎么会那么轻易感染瘟疫而死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燕军主帅是我爹爹的老对手了,名叫常玉冰,本身生得白白净净,看着一表人才,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每顿的饭菜都是热了上顿热下顿,剩菜绝不能倒,只要没馊得太厉害,加点调料盖盖味道还能接着吃。”
“我的天,这还不得吃坏肚子!”
“谁说不是呢,但此人肠胃偏偏还就很坚强,几乎很少拉肚子,所以从来对此都是不以为然的。可你我都通晓医理,长期吃馊饭,对肝肾损伤极大,此人经年累月如此,五脏其实已经不堪一击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堂堂主帅,竟然死得这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