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悯之在正厅坐着和岳丈以及几个小舅子聊天,眼见要到正午,该是用饭的时候了。正厅后门进来一个婆子,穿金戴银,显然是家中倚重的老人。这人走过来,悄悄叫走了侯爷身边的管家,没一会,管家又进来,附耳在连相身边说了几句话。
连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还瞟了唐悯之一眼,明显两个人在说的事情就是和唐悯之有关。他不难猜出连相黑脸的原因,心里也往下沉了沉。新婚三天,新娘一直独守空房,自己也觉得心里有愧,但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实在难以说服自己。
大家全都站起来,准备去饭厅用饭,连相叫所有人先走,单独留下了唐悯之。
“听说你这几日很忙,军中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回禀岳父大人,军中只是些杂事,劳岳父大人费心了。”
“嗯,”连相眼睛只瞧着别处,没正眼看唐悯之:“既是些杂事,就别费太多心思了,你刚刚新婚,偷点懒没人会说什么。”
“是。”
“若是胭儿有什么地方不周到,你也多担待些,这些年我和你岳母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宠着,难免有些骄纵。你是她丈夫,两个人要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长远。所谓家和万事兴,后院顾好了,仕途自然顺畅。”
这几句话说的绵里藏针,句句语重心长,但却在提点着唐悯之:云胭是连相的掌上明珠,磕不得碰不得,若他对云胭不好,前程仕途,即便有唐侯爷在背后做依仗,连家也有办法让他处处难以顺心。
唐悯之也在官场混了几年,听了这几句话,也明白这位岳父大人的意思,于是连连点头应是:“岳父大人说笑了,云胭温柔贤淑,悯之得此佳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会好好善待她。”
“嗯,我早知道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那边饭已经摆好了,走吧。”
一家子吃了饭,唐悯之便带着云胭准备回家。他看着小厮牵了马过来,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和云胭一起坐马车回去。车里很是宽敞,想坐三四个人都不成问题,但唐悯之有话想说,便让云胭的贴身丫鬟先下去了。
车里此刻只剩下两个人,云胭不知道唐悯之要说什么,还以为父亲训斥了唐悯之,此刻他怕是要发火了。但没想到唐悯之挠了挠头,低声道:“这几日军中有些事情,我一时忙起来,对你疏于照顾,望你不要记在心上。”
云胭点点头,没说话,唐悯之又道:“按理说,我是配不上你的。你是连相爷的掌上明珠,是大家闺秀,京中才名远播。可是我就是一介武夫,性格又闷,才学浅薄,是父亲从路边捡回来的孩子。原本以为能在军中混个校尉,就已经是我一生的梦想了,如今凭着父亲的荫庇,成了虎威将军,却也是徒有虚名。”
云胭看着他,心里有点心疼,于是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官人别这么说,你……你很好。”
唐悯之笑了笑:“我既与你成了亲,便不会辜负你,日后你有什么需要便跟我说,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也直说便好。若是……若是你不好意思跟我说,去找母亲也是一样的,她这个人向来慈爱公正,不会偏私,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云胭点点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悯之说完了这些话也觉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尴尬地道:“叫小沐进来吧,你们,我,我还是骑马。”说完他便叫停了马车,一撩帘子刚下去,云胭便跟了出来:“一起走走吧,坐了一天,脚有点涨。”
于是小夫妻俩就这么走回了家,一路上默默无言,云胭倒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脸上也渐渐露出轻松的笑容。
回到家,唐悯之先陪着云胭回了房,然后换了身衣服去见唐肃。唐肃此刻正在书房查看军报,见他来了便招招手:“你来得正好,来看看这个。”
唐悯之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密探从燕国发回的密信,燕国皇帝重病垂危,两位皇子蠢蠢欲动,太子怕是难以顺利继位了。
这对于陈国来说是一件好事,趁着燕国内乱,收复失地,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唐悯之大喜:“父亲,消息准确么?”
“应该不会差,我已经让人再去打探,若消息准确,便可建言皇帝出兵讨伐,将燕国占据的北境十三城夺回来。”唐肃很是高兴,那十三座城池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不收复回来,简直如鲠在喉。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真让人精神振奋。
“且不说这事了,你今日去岳丈家,一切还顺利么?”
“一切顺利,父亲劳心了。”
“嗯。”唐肃点了点头,“有些话我想了想,还是要嘱咐你。这几日你都在军营里泡着,我和你母亲都没说什么,但是你自己要有分寸。虽然说这场亲事于你而言可能不如意,但是既已成了事实,就要好好善待人家,毕竟人家姑娘是无辜的。”
唐悯之点了点头:“儿子知道。”
“这些你心里应该都懂,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悯之你记住,人生在世,不仅不可能处处如意,你还得明白,不如意才是人生的常态。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别忘了你身上的责任。”
唐悯之鼻子有点酸,但他知道唐肃所说的都是事实,于是朝唐肃躬了躬身:“父亲教诲,儿子记住了。”
“那便好。你性格从小就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样会把自己憋坏的。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便和你母亲说说,她惯会开解人,你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了,就好了。”唐肃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去吧,这几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几天,陪陪你妻子。”
唐悯之出了门,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校场,一直练到黄昏时分。一旁有人提醒道:“将军,天色已晚,明日再练吧。”唐悯之本想置之不理,但再练两下又属实觉得没意思,于是把枪一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