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楼兰不常下雨,几乎每天都下的,是沙。风沙过处,不见天日。但当风沙过去后,露出的却是极蓝的天。你在楼兰周边行走,见到最多的,不是黄沙,而是碧蓝的天。这种蓝蓝得纯净,蓝得神奇,蓝得几乎让你忘记了一切,觉得你到楼兰,只是为了那蓝而来。
三其是楼兰西边的一个驿站,供往来商人换马之用。至于三其西,我倒还没听说过,大概在三其之西。
我说,我们没有必要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信楠笑道,他与我们非亲非故,说是要帮我们找朵蝴蝶,必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可是我们还是要先顺其意而行,这样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三其。
这是一个很小的驿站,前后不过三五间房舍。皆已被风沙侵蚀,破败不堪。房前路旁竖着一个胡杨木做的牌坊,上书三其二字。牌坊和那房屋一样,破败如同几根朽木,在中午阵阵的热风中摇摇欲坠。
在牌坊下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蓬乱,卷曲,披在肩头。身上是一件说不出名的破旧衣裳,露着两只胳膊,油光光的。衣服灰黑色,胳膊也是灰黑色。让人分不出是皮肤染黑了衣服,还是衣服染黑了皮肤。
我们走上前,在他身边停下。看见他正用一根不知名的草茎掏着耳朵。
他大概看到了身旁的阴影,抬起了头,看着我们。
老人家,请问三其西在哪里?
老人继续挖着耳朵,然后把草茎拔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说,我只听说过三其,没有听说过三其西。
我扭头看了信楠一眼,信楠说,我们往那边走走看。
我们穿过了牌坊,顺着道路往西走。旁边的房屋里传来了骆驼的叫声。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三其哪里还有西?三其再往西,恐怕就是西天了。
我们连忙转身去看。
哪里还有老人的踪影?
007
我们继续往西行走。这是一条半隐半现于沙漠之中的小路,由一道道车辙指引着道路延伸的方向。路两边是拳头大小的沙石,一丛丛枯草从沙石之中探出,非但不能增添一丝生机,反而更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信楠说,我们顺着这条路往西再走一个时辰,没有什么发现的话就即刻回去,否则就不能在天黑之前回到楼兰了。
又往西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上景象愈加荒凉。路边连枯草都没有了,道路都很难觅寻。路两边全是一堆堆的沙砾,偶尔出现一两棵胡杨,不知是死是活。
信楠突然停下来说,我们回去。
回去?
我们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别人需要我们来,现在我们来了,别人是不会舍得我们走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种声音,由遥远处悠悠而来。
是江南丝竹之音。
是笛声。信楠说,你看,那人就在前面那棵胡杨下,可他的笛声却似乎在千里之外。
姑娘的眼耳之力实在令在下佩服。那人淡淡一笑,停下了口中的吹奏,可耳边依然有依稀的笛声。
姑娘可知此笛为何笛?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江南的烟雨笛。只是能将烟雨笛吹奏到如此地步的,普天之下阁下恐怕是第一人了。
姑娘过奖了。看姑娘也不像江南人,为何对江南有如此了解?
你怎知我不是江南人?信楠嫣然一笑,我生在江南的姑苏城,我家在寒山寺下,名叫姑苏山庄,不知阁下可曾听说?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面容上已不再有刚才的从容,可他很快将这些表情掩盖掉了,依然用之前的语气道,姑娘既然来自姑苏山庄,不知是否认识一个叫姑苏倾城的人?
信楠突然咯咯笑道,我哪里认识什么姑苏倾城?刚才只不过是说笑而已。说到江南,又谁人不知姑苏山庄?我若是姑苏山庄的人,怎么还会跑到这里遭受风沙之苦?我们来这里是为找朵蝴蝶的,还请阁下进入正题。
那人也释然而笑,说,我知道二位是为朵蝴蝶而来的,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二位为什么如此相信那个在茶楼的人?
因为他的茶杯。信楠道。
我和那人都吃惊地望向她。
因为他的杯子已经被人用内力一分为二,却还能滴水不漏。现在看来,想必是阁下的笛声了。有阁下这样的人在等我们,我们又岂敢不来?
姑娘真是好眼力。那人笑道,不过那杯子不是在下分开的,是另外一个人。
不是你?
那人已在千里之外的姑苏山庄摆下酒宴,恭候二位的大驾。
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去?
因为这位少侠的性命。那人依旧笑道。不过笑声中显然已带着几分阴冷。
你说什么?
昨日在茶楼,我们已在这位少侠杯中下了荷花散,七日之后,再无解药可救。
没想到姑苏山庄也耍如此伎俩。信楠咬牙冷笑。
二位莫怪,我们绝无恶意。这只是一种邀请的方式,不这样做,二位又怎肯赏光?
姑苏山庄离此地至少有五千里,如何在七日内到达?
这一点二位不用担心。我们有千里良驹,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消三五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