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繁星闪闪，小船似的月牙却已经半掩在西山之中；然而山路上雾气弥漫，行走在其中的人却是看不到这美丽的晨光了。清晨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再加上雾气的影响，使这寒冷像是黏在皮肤上似的，让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个橘黄色的光点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雾中，随着光点渐渐变大，传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一种脚步声平稳而沉重，另一种却轻柔得像是微风拂过草丛。前一种脚步声在山谷中回荡，成为了山间唯一的声响。
“鹤谦，我的住所距离课堂有多远？”曲子然不禁抱怨，“我们可是起来得比鸟儿还早啊！”
“公子，不远，只有三十里山路！”鹤谦如实回答道。
曲子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山涧，他急忙蹲下身子，并用双手紧紧抓住了道旁的草丛。
“公子小心！”鹤谦急忙回身扶起曲子然，“这山涧虽然并不深，但以您现在的身手，掉下去还是会受重伤的！”
“多谢提醒！”
曲子然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想到日后自己要独自行走在这样的山路，这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了。
“我们继续赶路吧，不然，您的第一堂早课就会迟到的！”
曲子然并非胆小之人，闻言立刻稳定心神，重新跟在了鹤谦身后。
又行了近两刻时间，曲子然终于来到了山脚，然而半路上没有遇到半个人影，让他产生了疑惑。
“鹤谦，为什么我们没有遇到其他外门弟子呢？难道是因为外门人很少吗？”曲子然忍不住问道。
“外门弟子人数不算少，不过他们大多住在西南方的玉蟾山上，再翻过一坐山丘，大概您就能见到他们了！”
鹤谦没能体会到曲子然此刻的心情，直白的将事实说了出来。
“等等！你是说，只有我一个人住得这么远吗？”
“据我所知，公子的住处的确偏僻，如果小人不是能够变回本体飞行，这一天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在行路上呢！”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住得这么偏僻吗？”曲子然不禁想到那个吴执事，总觉得他是会向新人要好处的那种。
鹤谦想了想，推测道：“小人觉得应该是玉蟾山已经没有房间了，才将您安排在这里吧。”
事实上，曲子然与鹤谦的推测都对。能进入徽音宗外门的，大多是与徽音宗有旧的世家子弟，这些人身上油水不少，作为外门执事，当然不会放弃从他们身上揩油的机会。吴执事看在蓝绮柔的面子上，虽然没从曲子然身上拿好处，但也不会将手中稀缺的玉蟾山住宿资源白白送给曲子然；因为吴执事很清楚蓝绮柔为人清高，即使自己出血大奉送，蓝绮柔也很可能不会领情。
曲子然还是很喜欢现在的住所的，也只是嘴上抱怨两句，之后就不再挂心此事。但鹤谦却终于醒悟到自己觉得无所谓的事，对于曲子然来说很是麻烦。
于是，鹤谦犹豫好一会，才开口说：“公子，你住的这坐山还没有名字，按照惯例，你作为第一个居住者，是可以为那座山命名的！”
闻言，曲子然停止幻想自己的同窗将是什么样，笑问：“哈哈，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鹤谦脸色一红，心中惴惴不安，担心自己这样的妖类是否有资格安慰曲子然。
“谢谢喽，鹤谦！”曲子然两步来到鹤谦身旁，压低了声音，“话说，你的本体是什么？能飞？”
鹤谦马上不自觉地退开一步，与曲子然又拉开了距离。
“小人本是一只仙鹤，至今已经化形为人六个寒暑了！”
“果然是仙鹤啊！”曲子然很有兴致地点点头，“那你是从哪里来呢？难道是原本生活在大衍山中的吗？”
“不是的，小人是本宗圈养……”鹤谦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似是不愿提及身世太多。
曲子然本打算扭头细听，但瞥见鹤谦神色，便生生打住了追问的念头。
这时，晨光渐渐从山峦间溢出，驱散了山间的晨雾，曲子然因此能看清山路，于是，让鹤谦熄灭灯笼，两人加快了脚步。
如鹤谦所说，又翻越了一座山丘之后，路上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这些外门弟子有男有女，都不过总角之年，穿着与曲子然相同的青色道袍。
曲子然因为有鹤谦的陪同，显得有些另类，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而让曲子然吃惊的是，这些人一个个健步如飞，竟都比他这个出身山村的人更加擅长走山路。
见此情形，曲子然不禁赞叹：不愧是修仙门派！
曲子然心中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再一次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几乎在山路上小跑起来！
这让鹤谦头一次认识了曲子然这个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他会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去行动！
天近卯时（早7—9点）时，曲子然已经来到了外门弟子聚集的广场，也就是演武场。按照课程安排，这是晨练的时间，对于外门弟子来说，通过习武强健身体，是踏入仙途的第一步、也是最通用的手段之一。
有一名武术教头负责外门弟子习武的所有事宜，鹤谦熟稔地找到他。禀明曲子然的情况后，躬身告退，来到演武场旁边等候。
“你就是曲子然？”
“正是弟子！”
曲子然行礼时，偷偷打量武教头，这人身高约七尺（此处采用明清标准，超过2.1米），皮肤黝黑，一身横练筋骨；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曲子然面前，平添了一股勇猛威势。
“我是你们的武教头，冷冬。”俯视着曲子然的武教头点点头，“你筋骨不错，是块练武的料子！只要努力，能达到我的要求的话，我就不会为难你，懂吗？”
“是，弟子明白！”
“你应该有习武的经验吧？”冷冬又问道。
曲子然如实摇摇头。“弟子以砍柴为生，并没有习过武！”
闻言，冷冬诧异地打量曲子然片刻，才说道：“那好吧，你今天就站在前面，好好看我的动作！”
曲子然感觉对方在怀疑自己，却又不知为什么。但还是点点头，乖乖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不一会，日冕的影子指向了卯时，所有的外门弟子都已经集合在演武场上，自觉站成了一个方队。曲子然算了一下，外门弟子一共二百余人。
这时，武教头冷冬走上演武场前方的擂台，扫视一眼台下的方队，发现没有人缺席，便转过身开始演练拳脚。
曲子然也不知这位冷教头打的是什么拳，只是努力将他的动作记下，但很快，他就发现冷教头的动作变幻无常而又自然顺畅，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看得入迷的曲子然忘记了要记住招式的事，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起来。直到冷教头打完一整套拳法，收招站定，曲子然却还是愣愣地盯着擂台，神游天外。
“你！将这套岩松拳给我演练一遍！”
冷教头的一声断喝将曲子然惊醒，他身体一抖，刚要动作，就发现教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旁，但却没有盯着自己，而是看向自己右边的那人。
“是，弟弟弟子遵命！”有些胆怯的回答立刻引来了周围一阵嗤笑。
这弟子脸色一阵发白，如同得病的老人一般颤抖着动弹起来。
也难怪众人会嘲笑他，曲子然看了一会，就发现对方不仅动作绵软无力，更是缺少了一种关键性的东西。缺少什么，曲子然说不上来，只是看着对方打拳，曲子然就会心中烦闷。
无奈，曲子然只好不看，在脑海中回忆岩松拳的招法。
一会，应该是那弟子的拳打完了，冷教头充满怒气的话，再次将曲子然拉回了现实。
“真是一塌糊涂！你睁眼看看初学者是什么水平！”冷教头忽然盯住了曲子然，“你来将岩松拳演练一遍！”
曲子然听完一惊，心中不禁忐忑。“可是，我才刚刚……”
冷教头立刻打住了曲子然的话。“无妨，念你初学，记住多少就演练多少吧！”
在冷教头看来，自己显然已经算是照顾曲子然了，所以他的语气显得不容辩驳。
曲子然只好硬着头皮上，只见他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循着记忆演练起来。
开始时，曲子然的动作很是机械、僵硬；但渐渐地，变得流畅起来；到了精要招式，甚至有了几分冷教头的影子，让不少弟子暗暗点头。结果，一整套拳法竟然完全演练下来。
待曲子然结束演练，立刻引得众弟子大声。本来就有很多好奇的眼光落在曲子然身上，如此一来变得更加好奇了，毕竟外门是几乎没有什么插班生的。
没有理会叫好声和好奇的目光，曲子然同样震惊于自己的好记性，他清楚自己虽然记忆力不错，但却没有虎子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然而这八十一式岩松拳，他就是能完整地记忆下来，真是无比奇怪。
“好！”冷教头点头夸道，旋即看向那名弟子，“怎么样，他这个初学者比你练得有模有样吧！”
“是……”
“既然知道自己不如人，就更加努力一些！”
这弟子一脸羞愧与委屈，冷教头见状同样感到不愉快，就悻悻地挥挥手，命令众人解散了。
曲子然本来有些欣喜于自己的表现，但看到那弟子的表情，忽然有一种负罪感，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没有错。正巧解散命令下来，那名弟子从曲子然身边经过，曲子然发现对方似乎正偷看向自己，便就想打声招呼，但是对方装作没看见曲子然一般，转身快步离开了。
望着那弟子的背影，曲子然叹息一声，忽然发现仙门中人，也并不都如自己想象中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