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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忆篇in 2012

“The luckiest two major things in my entire life, is that the love eventually drain while we're morphing through time, and the moment you first quivered my heart far back in the past.”

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件是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耗殆尽;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一天,我遇见你。

——顾漫《非我倾城》

ACT 1

2012到来的那一年,沈绮年刚好在念高三。

之前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世界末日,不过是某个陨落的小行星极近距离地与地球擦肩而过,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灾难,但似乎引起了磁场的暂时性扭曲,导致某些地方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奇怪病例,听起来玄乎其玄,但也只是分散在地球各个角落的零星个体,不值得花力气关心,对于高三生来说,高考才是比世界末日更加可怕的东西。

在班里,沈绮年一直是个低调分子,相貌秀气,在年段属中等偏上,只有笑起来才让人感觉到原来是甜美好看的女生,因为向往表姐描述的大学生活,学习还算努力,上个学期期末考出了不错的总分,如愿以偿地被分进文科A班,同桌便是开朗热情的韩妮嘉。

每天早上上课,晚上回家做题,两点一线虽然枯燥,好在同学们关系融洽,偶尔在课间闲暇也能谈天说地地分享趣闻八卦,父母亦没有给她太大压力,偶尔有情绪的起伏,也只是因为考卷上的分数和上下浮动的排名,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沈绮年最后四个月的高中生活,也许便会这样单纯安然地度过。

原本年段大多数人都不认识的沈绮年,忽地变成了所有八卦的主角,分不清是善意恶意的流言蜚语开始无孔不入地侵蚀她原本平静无澜的生活,尽管她并不是被针对的对象。

“看,那边那个就是被贝爵强吻的女生。”

“不是吧……很普通的长相啊,贝爵喜欢的人不应该是白晓荷吗?”

“很难说哦,我听说白晓荷一直在倒追他。”

“反正这次贝爵倒霉了,好好的一个尖子生,为这件事被叫进教导处三四回了,搞不好会有处分吧。”

“人家女生也挺无辜的,真看不出来贝爵是那样的人啊……”

……

只是穿过走廊去上厕所,便感觉到密密匝匝的视线如芒在背,沈绮年几乎已经把头埋到了胸前,韩妮嘉大义凛然地担任起护花使者的角色,凶巴巴地瞪向周围的每一个人: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那些人果真心虚地收敛了目光,刚要三三两两地撒去,走廊尽头的楼梯上却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转角时正好和沈绮年她们打了个照面。

贝爵不由得停住脚步,看到沈绮年时的表情有些尴尬。

紧接着出现的便是与他同班的白晓荷,她的步子有些急,一抬头也发现了站在那里的沈绮年,俏丽的脸上立刻蒙上阴影。

“我们走吧。”沈绮年始终没有抬过头,她拉了拉韩妮嘉的衣角,用央求的口吻说了句。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对峙,但韩妮嘉还是护住沈绮年,满脸厌恶地盯着贝爵,小声地骂道:“衣冠禽兽。”

“你再说一遍。”

发怒的人竟然是白晓荷。

“哟,你这是跟谁生气呢?”韩妮嘉不怒反笑了,“自己费尽心机追不来的男生,却跟别的女生示好,还令人不齿地用强,看你虽然长得漂亮,眼光却糟得可怕。”

“妮嘉……”沈绮年听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这里可是学校,时时刻刻都可能会有老师经过,风头还没过去,如果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白晓荷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兴许从来没被人这样奚落过,一下子也动了气,没想到才下了几级阶梯便被贝爵一把拽住了胳膊,脸色阴沉地转身上楼。

眼看一触即发的局面忽地被强行中止,所有人包括韩妮嘉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了。

白晓荷几乎是被贝爵拖上楼去,挣都挣不开,有人开始为段花白晓荷惋惜了,追求者甚众的她,怎么偏偏就喜欢上这个个性偏激易怒,不懂得怜香惜玉,徒有一张好看皮囊的贝爵。

ACT 2

有很多时候,沈绮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自问不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负面的情绪而让理智被愤怒吞噬。

从一开始的心怀芥蒂,到后来的顺水推舟,却没有预计到事情会因为突发状况而被人撞破,矛盾从此摆上了台面,因为有人出面一力承担而使自己成为了所谓的受害者,事情本应该到此为止。

她知道自己应该与贝爵划清界限。

后来沈绮年听说,因为贝爵成绩拔尖,校方经过多方思虑之后,得出“学习压力过大导致行为失常”这个结论,决定给予口头上的警告,档案上不会留下痕迹,但下不为例。

虽然以韩妮嘉为首的几个朋友们有些忿忿不平,但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松了口气。

尽管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但沈绮年从此便有了“丧门星”这种类似衰神的外号,发起者是某些暗恋贝爵的女生们,她们与白晓荷一样讨厌沈绮年,却没有白晓荷那样敢于站出来大声说话的勇气。

之后的一个星期,两人偶尔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沈绮年总是避开贝爵的目光,埋着头快步走过去。

开学将近一个月,市里准备进行第一次面向所有高中的综合模拟考试,段长照例召集所有高三学生到操场开会,高分贝的扩音喇叭就安置在斜前方的屋檐上,因为收讯不良而发出令人烦躁的兹兹声,沈绮年站在队伍里,忽地就觉得头晕耳鸣,下腹绞痛,下意识地便觉得是例假来了,她颤抖着举手,在得到班主任的许可之后,惨白着一张脸脱离了队伍,穿过层层人墙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慢,每呼吸一下便感觉到疼痛从下腹漫至全身,强烈的头晕让她眼前一花,腿一软便要摔下去。

一双温暖的手迅速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双腿重新找到了支撑的力量,沈绮年强撑着睁开双眼回头去看,却视线模糊得怎么都无法辨认那一张近在眼前的脸庞。

“绮年,你没事吧?”韩妮嘉焦急地说了句。

扩音喇叭里刺耳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好意思。”嗫嚅着说出这几个字,沈绮年在她的搀扶下勉强再走了几步,却仍然觉得没有力气,疼痛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贝爵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班级方阵当中。

他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一切,冷不丁地就险些失了控,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身边女生滑腻柔软的手蓦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白晓荷表情倔强的脸庞。

不输给他的惨白面色,咬住下唇的小动作,骄傲的女生在他面前已经褪下了所有矜持。

扩音喇叭里发出的兹兹声,耳畔细碎的交谈声,三月末的阳光竟然照得人发昏。

他蓦地甩脱了女生的手,快步向缓慢移动的沈绮年走去。

明明两个人还在年段各个班级的方阵中间,众目睽睽。

明明自己是被视为“丧门星”的丑闻女主角,令某些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修长的左臂不知什么时候便绕过了自己的双臂小心扶住腰际,弯下身来,右臂穿过膝下,稍微用力便直起了身子,沈绮年除了感觉到自己忽地失了重心,还模糊地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抽气声。

而男生却仿佛浑然未觉,简单地跟自己的班主任打了招呼过后,便抱着沈绮年向医务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ACT 3

沈绮年不记得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睁开眼时,天边已经开始泛起绮丽的绛紫色,依稀记得睡前校医给自己灌了一杯滚烫的红糖水,腹中的疼痛才稍有缓解,翘课睡觉的愧疚感便接踵而至。

“如果还是不太舒服的话,晚自习就别参加了。”校医约莫三十出头,但看起来相当年轻,稍作打扮便完全可称得上是美女,此刻正相当认真地对沈绮年耳提面命,“你寒气太重,才容易腹痛,别嫌它每个月都来麻烦,你便草草打发,这对女孩子的健康来说相当重要。”

“嗯,谢谢老师。”薄被里还有余温,沈绮年一时间也舍不得下床。

“你想在这里再睡一会也没关系,只是我马上要下班了,到时候你得记得帮我锁门。”校医一边收拾桌面上零碎的东西,一边冲她笑了笑,“如果要回家的话,外面那个同学已经等你很久了。”

“欸?”沈绮年的表情忽地变得错愕。

是妮嘉?

她匆匆忙忙地掀开了被子翻身下床,套上鞋子胡乱绑了鞋带,因为怕对方等了太久,而三步并两步地奔到了门边。

黄昏时分,校园已经褪去喧嚣逐渐归于沉寂。

光线稀疏的走廊里,少年默默地靠着医务室对面的墙壁,修长身躯投下斜长的剪影。

沈绮年的心忽地一坠,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直到对面的少年缓缓抬起头,发现她的存在之后,双眸深处跃起短暂的亮光。

“回家吗?”贝爵直起了身子,将书包斜跨在肩上,朝她走过来。

仿佛是那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忽然迫近的压迫感,她蓦然低下头去,双手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视线里只有泛白的指尖。

他凝神看了她几秒,突然便伸出手来,越过她的肩膀与脖颈,落在靠近后脑的位置,然后将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胸前。

发烫的额头忽地撞上男生的胸膛,沈绮年只听到心跳咚咚作响,还有随后他轻声说起的那句“抱歉”。

无暇多想他的歉意到底从何而来,她后退一步勉强隔开距离,喉头却仍旧像是被异物封堵,那句之前几乎演练过百遍的“我们还是做同学吧”,却因为他胸膛的温度而融化,勇气急转直下。

“走吧。”贝爵径自握起了她微凉的指尖。

从陌生到逐渐了解,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并不是没有好感。

沈绮年任由男生牵着,忽地抬起头来:“你不需要参加晚自习吗?”

“跷了就是了。”轻描淡写的口吻,贝爵回过头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心淀下几不可见的阴影。

“……这样不好吧。”沈绮年脚步一顿,这才渐渐地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刚刚被教务处警告过,已经很惹眼了,而且……而且……如果我们这样被别人看见的话……”

——公开的谎言就会被拆穿。

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悄悄用力想要将手指抽出来,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你想说什么?”低沉的声音参杂着不安。

“我们,暂时,保持距离吧。”

脑海空白了几秒才知道自己终于说了出来,顺势一狠心用力将手收回,插进微潮的校服外套口袋里,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低着头迈开小步一路跑远。

忽深忽浅的脚步声终于再也听不见。

呼吸间只觉得胸腔冰冷。

男生站在尘埃浮动的阴影里没有动。

ACT 4

其实在一开始,沈绮年对白晓荷并没有敌意。

除了在学校偶然碰面、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以外,生活并没有交集,原本就不是相同类型的女生,不会被人比较,也远远谈不上嫉妒。

导火线是上个学期末的一次家长会。

沈绮年的爸爸刚好在外地出差,在橡胶厂工作的妈妈匆匆忙忙地请了假,直接从厂里过来,一身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沈绮年带着妈妈去教室的途中正好看见白晓荷和她的父亲迎面走来,高大儒雅的中年男子,听说是大学的教授,白晓荷一边亲昵地挽着父亲,一边仰着脸笑着说话,不经意地便与沈绮年的妈妈擦肩而过。

手臂相碰发出轻微的擦撞声,沈绮年的妈妈并没有在意,而沈绮年却感觉到白晓荷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去正要说声“抱歉”,却看到白晓荷嫌恶的表情和拍打衣袖的动作。

虽然不是针对她,却仿佛被用力地甩了一个耳光。

不会再有什么画面比那样的表情更刺眼。

沈绮年的妈妈倒是全然未觉,仍是笑眯眯地大声说话,等沈绮年反应过来,白晓荷已经挽着她的父亲走远。

从此在心底埋下恶意的种子。

注意白晓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境优渥,相貌出众,学习成绩优异的天之骄女,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给出一致的评价,这样的女生通常也是绯闻八卦的中心。

其实关于白晓荷的绯闻很多,只是沈绮年以前并没有留心而已,传闻她初中就与当时担任她补习老师的大学生交往过,在上高中的那一年便分手了,类似拒绝某位男生告白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即使她早已心有所属,还是有男生飞蛾扑火地抢着要表明心迹,魅力可见一斑。

虽然她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白晓荷喜欢的人是贝爵。

对于贝爵,沈绮年最初的印象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这个名字常常被写在理科排名榜的首位,白晓荷的名字紧随其后。

连外貌轮廓都没有一个模糊印象的男生,仅此而已。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怀抱着对白晓荷的厌恶直到毕业,然后分道扬镳,若干年后等记忆淡了,白晓荷也将变成无关紧要的人。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仍然是上个学期末。

一月底的冬季,天黑得特别早。明天便开始放假,再等几天就是过年,其他同学在领完期末成绩单之后便早早回了家,只有沈绮年一个人因为成绩单上的错误留了下来,登记分数的同学粗心地将科目与对应的分数写错了位置,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就这么拿回去也不太好看。沈绮年在办公室等到老师开完会回来,已经将近晚上七点。

下午刚下过雪,夜路并不好走,七拐八弯地绕过巷子,再过一条马路便能到家,沈绮年搓着冰凉的双手,张嘴呵了口气,却冷不丁地觉得书包被人拽住,没刹住脚步险些摔了一跤。

她有些生气地回过头去,却被对方的模样怔得表情僵滞。

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嘴里叼着烟,一个不由分说地便捂住了沈绮年的嘴巴,另一个开始动手翻她的书包。

“大冷天的,等了半天就你这么个穷学生。”矮个子吐掉烟,从书包里找到了沈绮年的钱包和手机,示威一般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没来得及收进口袋,整个身子便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摔在混着泥水的雪地里。

“喂,什么情况?”见同伴被揍,捂住沈绮年嘴巴的高个子也乱了阵脚,他慌忙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修长的右腿弯曲着,鞋尖向后磕着地面,年轻的脸上全是戾气。

见来者只有一个人,高个子立刻镇定下来,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索性放了沈绮年,大步上前拽起了还躺在雪地里的同伴,冲着他的脸不由分说地扇了一巴掌。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赶紧起来,揍你的人毛还没长齐呢!”

矮子被揍得七荤八素,勉强站稳了脚步。

沈绮年大口地喘息着,她死死地抱住书包,明白自己应该趁现在马上逃跑,但男生身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分明就是自己学校的校服,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置身事外,尽管紧咬着牙齿还在咯咯发抖,沈绮年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去够那个掉落在雪地上的手机。

然而事情结束得比她想象中更快。

少年的动作快而狠,没有特定套路的打法却意外地极具杀伤力,五分钟过后,两个欺软怕硬、徒有其表的混混已经招架不住,只剩下挨揍的份,抱头鼠窜地逃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回头撂下狠话:“小子我记住你了!”

话音未落,便又回过头去一阵猛跑,好像是怕对方还不过瘾继续追来。

少年并没有穷追猛打,他拍了拍手肘和裤子上的泥和雪,轻轻咳了几声,唇角和右颊有明显的伤。

沈绮年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走过去捡起了她的钱包,拂去上面的雪,弯下腰来递到她的面前。

少年的面庞第一次完整而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底。

凛冽的面部线条仿佛刀刻一般,带着显而易见的英气与锐气,而眼神却在这一刻敛去了所有的锋芒,一双剑眉没入微长的刘海,薄薄的双唇抿得很紧,唇角有凝固的鲜红色血迹。

见她不动,他自作主张地去搀她的手臂,沈绮年回过神来,连忙自己使了力气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想到脚底打滑,情急之下慌忙地去拉他的手,于是两个人“砰”的一声同时坐回了雪地里。

“……对不起。”沈绮年羞愧地把脸埋在了书包里。

“没事。”比刚才更柔和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了点笑意。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男生的轮廓因为笑容而变得柔和起来,弧度饱满的唇线与眸光温暖的双眼,尽管只是极浅极浅的笑,却足以令人屏住呼吸。

他重新站起身来,再次把手递给她:

“我送你回家吧。”

ACT 5

沈绮年始终没有明白,到底是自己身上的哪一点特质,吸引了性格孤僻不太合群的贝爵。

那天晚上,贝爵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刚好碰上了出来买东西的韩妮嘉。

看到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模样,韩妮嘉当场就发出夸张的抽气声。

简单地道别过后,贝爵便转身离开,沈绮年目送着那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与雪光深处,满怀忐忑地转过身去,一抬眼险些被韩妮嘉放大的笑脸吓得叫出声来。

“老实交代。”韩妮嘉叉着腰,夸张地扬着眉毛,一副拷问到底绝不手软的模样,“你跟贝爵是什么关系?”

抽象的两个字缓慢地与脑海中的少年重叠,沈绮年怔了怔,半晌才反问了一句:“他就是贝爵吗?”

“……你是装傻呢还是真傻呢?”韩妮嘉不满地撅起了嘴,“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是偶遇,是同路,是纯洁友爱的同学关系。”

“我的确是刚才才知道他就是贝爵的。”害怕对方误会,沈绮年有些着急地解释起来,“你看,放学之后你因为家里有事不能等我,我一个人回来,在路上差点被小混混给劫了,还好他顺路经过,帮了我一把,送我回来纯粹是好人做到底,你可别想歪了。”

“你这么着急干嘛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见她认真了,韩妮嘉才笑嘻嘻地松了口,拉了她的手便往小区里走。

换了话题,韩妮嘉说起了新开播的偶像剧,沈绮年却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韩妮嘉的手又小又软,握起来就像是没有骨头。

而男生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落在她的手背,稍微用力便拉着她站起身来,然后适时而礼貌地松开。

前后不过短短一瞬,却仍旧记得那种令人心悸的触感,沈绮年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失神而心惊胆战,而下一秒钟却感觉到韩妮嘉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疼得她险些倒抽一口气。

“绮年,不对啊!”韩妮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激动起来,“贝爵不可能是顺路经过,他家根本不是这个方向,上次我听秦悦她们说过贝爵的住址,那是与我们回家路线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而且因为路途较远,他必须坐公车才能到家。”

“……”沈绮年怔住了,她脑子愈发地乱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在想……是不是他根本就一直在跟着你,所以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韩妮嘉很快便下了结论,随即便兴奋地拍着沈绮年的肩膀,“白晓荷在高一就盯上的猎物,居然被你这只瞎猫给碰上了,运气不要太好哦。”

听到白晓荷的名字,沈绮年心底便忽然一刺,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你别太较真了,或许真是巧合也说不定,我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的。”

“你真没劲。”韩妮嘉撅着嘴巴打了她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开开心心的模样,“我往那边走啦,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绮年也勉强挤出笑容,告别之后便走向了另外一个岔道口。

然后便是短暂的假期,农历新年,因为亲人们大多都在本地,沈绮年自然也留在本地过年。

除夕夜,一家人热闹地围炉吃饭,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电视里的春节晚会成了哑剧,只剩下现场的观众笑得前仰后合,沈绮年心想,如果可以的话,以后的春晚最好能加上字幕。

酒足饭饱,年纪小的表弟表妹们开始玩起了追逐游戏,大人们仍旧聊得热火朝天,沈绮年百无聊赖地低着头回了几条祝福短信,正“啪啪”地打着字,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因为手指还停留在发短信的状态,惯性地一按便接通了电话。

她怔了一下,只好把电话凑到耳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你好,是沈绮年吗?”

陌生的声音以及嘈杂的氛围让沈绮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也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她干脆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重新将手机贴近耳畔。

“你好,请问你是?”一时间还在犹疑着是不是对方打错了电话。

“我是贝爵。”

窗外的漆黑夜空忽然爆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以此为引,然后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沈绮年呆呆地握住手机失去了声音,而那一瞬仿佛全世界都在倒数,她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眸底倒映出夜空缤纷璀璨的影子。

“——新年快乐。”

秒针越过顶端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涩,却依旧柔和地,到达她的耳畔。

那一刻深埋的恶意与怦然心动竟然死死纠缠,沈绮年不敢承认自己对他有几分好感,只将对白晓荷的厌恶重新温习,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唯一能够伤害白晓荷的武器。

所以,对于贝爵的接近,她顺水推舟地接纳了他所有的好意,在那个短暂的假期里,他再一次牵到了她的手,青涩地,小心翼翼地,两个人都尴尬得别过头去不看对方的表情,而那双相牵的手,却彼此坚定地再也没有放开。

我曾经以为,我会和那个人平静地从开始走到最后,直到世界终结,直到停止呼吸。

不同于我们曾经看过的那场绚烂烟火,短暂地绽放过后便归于尘埃。

而有关于你的一切,都留在了2012年那场酴醾夏末。

无论怎样,它们将始终停在那里,渐渐地不会再有任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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