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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旅馆停车场堵得水泄不通,搜救志愿者的卡车紧挨着新闻车和警车。

福克将车子并列停放[7]在旅馆外面,让卡门拿着钥匙待在车里。他踏上前廊,打开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几位搜救人员聚集在镶嵌着木板的接待区,认真地研究着地图。左边通往公共厨房,右边是休息厅,摆着陈旧的长沙发,架子上堆满破破烂烂的书籍与棋盘。一台古董电脑藏在角落中,上面贴着手写的指示牌:仅供房客使用。不知算盛情邀请还是警告提示。当他走近时,服务台后面的护林员几乎连头都没抬。

“抱歉,伙计,房间订满了,”护林员说,“你来得不凑巧。”

“金警长在吗?”福克说,“我们跟他约好了。”

护林员这才看向他,“噢,不好意思。刚刚我瞧见你停车,还以为——”他没说完。又是个傻乎乎的城里人,“他在搜救指挥总部,你知道是哪儿吗?”

“不知道。”

护林员在桌子上摊开一张山区地图。大片蔓延的绿色代表丛林,其中穿插着标识路径的蜿蜒线条。护林员拿起钢笔,解释自己画下的轨迹。驾车沿着乡间小道往西行驶,穿过树木的包围,在交叉路口向北转弯。最后,护林员圈出了终点,看上去似乎位于荒郊野岭。

“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放心吧,”护林员把地图递给福克,“我保证,等你到了,立马就能认出来。”

“谢谢。”福克回到屋外,寒风凛冽,砭人肌骨。他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摩擦着掌心。卡门身体前倾,盯着挡风玻璃。他刚准备说话,她便做出噤声的手势,接着指向停车场。远处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滑雪服和牛仔裤,正在从黑色宝马车的后备箱里拿东西。

“瞧,丹尼尔·贝利,”卡门说,“对吧?”

福克的第一个念头是,贝利坦尼特的首席执行官换掉西装竟模样大变。他从未当面见过贝利,眼前的男人酷似运动员,举手投足都洋溢着充沛的活力,跟照片中的形象截然不同。他比福克所推测的要矮一点儿,但是肩背十分宽阔。浓密的头发呈现出闪亮的深棕色,毫无灰白的衰老痕迹。若非天生如此,那么染发的价格肯定颇为昂贵,效果也足能以假乱真。贝利不认识他们——应该不认识——但福克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难道他在协助搜救吗?”卡门说。

“不管做什么,反正没闲着。”贝利的靴子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巴。

他们默默地观察,贝利在后备箱里东翻西找。宝马车夹在破旧的卡车和面包车之间,犹如鹤立鸡群的珍禽异兽。终于,他直起腰板,将某样黑乎乎的东西塞进滑雪服的口袋中。

“那是什么?”卡门问。

“好像是一副手套。”

贝利触动按钮,后备箱的车盖缓缓关闭,无声地炫耀着奢侈的优雅。他站在原地,凝视着丛林。片刻之后,他走向旅馆的住宿小屋,垂着脑袋,顶风而行。

“他和吉尔都在,恐怕情况比较复杂。”卡门说,他们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是啊。”其实,两人心知肚明,所谓复杂,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法。福克发动引擎,把地图递给卡门,“无论如何,现在咱们要去这里。”

“这是哪儿?”

“当初找到另外四个女人的地方。”

轿车的悬架[8]在奋力挣扎。他们沿着尚未铺砌的土路艰难行驶,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剧烈颠簸,斑驳的树干挺立在两旁,就像整齐排列的哨兵。透过引擎的嗡鸣,福克能够听到微弱却尖锐的呼啸。

“天啊,那是风声吗?”卡门眯起眼睛,看着挡风玻璃。

“应该是。”福克紧紧地盯着路面,周围的丛林越来越浓密。烧伤的左手握着方向盘,开始隐隐作痛。

至少护林员说得没错,搜救指挥总部确实非常醒目。福克驱车转过拐角,孤独的道路在前方变成热闹的基地。路边停着许多车辆,首尾相接。一位记者正在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并且朝身后的搜救人员挥手示意。搁板桌上放着咖啡壶和水瓶,警用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树叶沙沙作响。

福克将汽车停在队末。虽然临近正午,但空中的太阳依然十分黯淡。卡门向路过的护林员打听金警长,对方指着一位五十多岁的高个男子。他身形颀长,眼神警惕,视线在地图和丛林之间反复游移。瞧见福克与卡门,他好奇地抬起头。

“谢谢你们赶来,”三人互相握手,分别介绍自己的身份。金警长回首瞥向电视台的摄像机,“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他们沿着道路走了片刻,躲在一辆大卡车旁,勉强可以抵御寒风。

“进展不顺?”福克说。

“是啊。”

“你指挥过多少次搜救行动?”

“数不胜数。我在附近工作了二十年,人们经常迷路。”

“一般多久能找到?”

“很难讲。一条绳子有多长?偶尔能立即找到,但一般需要花些时间。”金警长鼓起瘦瘦的脸颊,“她已经在丛林中独自待了三十多个小时,所以我们希望在今天之内找到她。她似乎懂得收集雨水,但是很可能缺乏食物,并且会遭遇低体温症[9]的危险,尤其是在潮湿的环境中。不过,主要还是取决于如何应对,还好她以前参加过不少野外露营。如果运气好,或许会凭借一己之力走出来,”他稍作停顿,“否则,只能听天由命。”

“但是,总能找到他们吧?”卡门问,“我是说最终。”

“基本可以。即便在科瓦克的年代里,最终也能找到,除了那个姑娘。此后,失踪的登山客寥寥无几。十五年前,有一位老先生,身体虚弱,作为心脏病患者,其实不该独自远足。也许他在某个僻静的地方坐下休息,却突然旧疾复发,悄无声息地去世了。十年前,有一对新西兰夫妇,情况比较特殊。两人都是三十多岁,非常健康,而且具备丰富的户外探险经验。过了很久才发现,他们在故乡欠下了巨额债务。”

“所以,你觉得他们是故意消失的?”福克问。

“不好说。但是,对于他们来讲,销声匿迹还不算太糟。”

福克和卡门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卡门说。

“爱丽丝·拉塞尔是女子小组的五名成员之一,于周四下午从通往明镜瀑布的小径入口出发。如果二位愿意,稍后我可以找人带你们去看看。女子小组带着野外生存的必需物品,包括地图、帐篷、指南针和食物。按照原定计划,她们要往西走,克服途中的障碍,露营三晚。”

“这次活动是林区组织的吗?”

“不,活动的主办方是一家名叫‘精英探险’的私人公司。他们已经在此运营了好几年,口碑不错,做事也挺靠谱。贝利坦尼特另有五名男员工参加活动,两队人马沿着不同的路线前进,应该在昨天正午共同抵达集合地点。”

“可是女子小组没到。”

“对。实际上,其中四名成员到了,不过是在六小时后,而且状况很差,身上全是割痕和瘀青。有人撞破脑袋,还有人被蛇咬伤。”

“天哪,是谁?”福克说,“她还好吗?”

“布莉安娜·麦肯齐。放心吧,问题不大。根据目前收集的情报来判断,我觉得她是个名不副实的助理,她们都顶着花里胡哨的头衔。无论如何,咬伤她的可能只是地毯蟒[10]。她们当时不知道,吓得屁滚尿流,以为遭遇了虎蛇[11],怕她一命呜呼。其实根本没有毒液,但是伤口感染了,所以她必须住院治疗几天。”

“回墨尔本?”卡门说,金警长摇了摇头。

“镇上的社区诊所更适合她。”他说,“如果在废弃的房子里吸毒过量,最好求助于城里的医师;如果在户外的丛林中被蛇咬伤,最好求助于附近的大夫。相信我,他们很了解野生动物。布莉安娜·麦肯齐的姐姐在诊所陪护,”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的笔记本,低头扫了一眼,“贝瑟妮·麦肯齐。她也参加了远足,不过相比之下伤势较轻。”

金警长回头望去,几名搜救人员正准备进山,橙色的连体服在阴沉的丛林跟前显得十分鲜亮。福克能够看到树木间的缺口,一条小径通往深处,木制标牌孤零零地立在旁边。

“我们知道女子小组第二天就偏离了既定的路线,因为她们当晚并未到达营地,”金警长继续说,“袋鼠留下的踪迹形成了一条宽敞的野路,连接着主干道。她们大概是在那里走错的,过了几个小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可惜太迟了。”他再次瞥向笔记本,抬手翻页。

“接下来的细节有点儿模糊。昨晚和今早,我们的警官努力向当事人询问相关信息,但是仍然存在空白的部分。她们察觉自己走错以后,似乎开始盲目地挣扎,试图按原路返回,结果越来越麻烦。女子小组本应在第二片营地获取食物和淡水,却未能正常抵达,因此变得惊慌失措。”

福克记起加油站的服务员说过:如果在山中迷路太久,就会陷入恐慌。几天以后,看什么都觉得一模一样,很难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动规定她们必须把手机留在车上,不过爱丽丝带了,你也知道。”金警长朝福克点了点头,“山里的信号非常微弱,偶尔走运连得上,但通常完全不行。总之,她们漫无目的地在丛林中徘徊,直到周六,才意外地发现了一栋破旧的小屋。”

他稍作迟疑,仿佛有别的话想说,接着却改变了主意。

“眼下,我们还不清楚小屋的具体位置。她们在那里待了整整一夜,等到昨天早晨醒来,爱丽丝已经不见了。至少另外四个女人都这样说。”

福克皱起眉头,“她们觉得爱丽丝为何会突然消失?”

“她们以为她发脾气,独自离开了。先前,女子小组曾多次商讨对策。爱丽丝一直吵着要穿过丛林往北走,去寻找出路,但其他成员的反应比较冷淡,所以她不太高兴。”

“你觉得呢?”

“也许确实如此。她拿走了背包和手机,以及团队中唯一能用的手电筒。”金警长抿起嘴唇,表情严肃,“而且,考虑到身体的伤势和精神的重压,我个人认为,小组内部恐怕产生过暴力冲突。”

“你的意思是,她们动手打架?”卡门说,“为了什么?”

“我刚才也说过,她们的陈述仍有不少空白之处需要填补。目前,搜救任务占优先级别,我们要尽快行动,争分夺秒。”

福克点了点头,“另外四个女人是怎么回来的?”

“她们披荆斩棘,向正北方前进,找到一条山里的公路,沿着它绕出去。这个方法十分艰难,并非总能奏效,但是她们别无选择,毕竟面临着蟒蛇咬伤和其他问题。虽然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工夫,但最终还是成功了。”他叹了口气,“我们正在寻找那栋小屋,最佳的情况是,她可以回去,留在原地等待。”福克并未询问最坏的情况是什么。独自迷失在危险的丛林中,他能够想象出无数种可怕的后果。

“好了,这就是我们的进展,”金警长说,“轮到你们了。”

福克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完全没有信号,幸好他事先把爱丽丝·拉塞尔的语音留言录了下来。金警长接过手机,用力地压在耳朵上。

“该死的风声。”金警长捂住另一只耳朵,闭上眼睛,全神贯注。他听了两遍,然后将手机还给福克,面色凝重。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之前都跟她谈过什么?”他说。

直升机又一次掠过低空,撼动周围的树木。福克看向卡门,卡门轻轻地点头。

“刚才,我们在旅馆停车场见到了丹尼尔·贝利,”福克说,“他们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的名字也出现在你发送的成员名单中。”

“贝利坦尼特的老板?嗯,我知道,他是男子小组的成员。”

“在丛林中,男子小组跟女子小组有过接触吗?”

“按照活动安排,不应该有,”金警长说,“但是我听说私底下有。怎么了?”

“我们跟爱丽丝·拉塞尔谈论的对象,”福克说,“就是丹尼尔·贝利。”

第一天:周四下午

吉尔·贝利看到爱丽丝的后脑勺越来越远。

尽管脚上的靴子标价三位数,号称是“高科技舒适产品”,然而仅仅走了二十分钟,吉尔已经感到左侧的鞋子在生硬地摩擦脚底。天气很冷,T恤衫却紧紧地贴着腋窝,汗珠缓慢地流进文胸。湿漉漉的前额闪闪发亮,她悄悄地用袖子擦了擦。

大概只有贝丝比她更加难受。吉尔听见身后的烟肺呼哧作响,她知道自己应该转身,讲几句鼓励的话,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任何言语都无法令人信服。

于是,她便专心致志地保持步伐平稳,竭力掩饰着不适的表现。枝头落下轻柔的水滴,她记起温泉疗养地的冥想音乐。在吉尔的心目中,那才是美妙的周末度假,而户外运动一向是丹尼尔的爱好。浑蛋丹尼尔。她怀疑他还未抵达林区旅馆。

队伍的行进节奏发生了变化,她抬起头来,看见其他成员都在放慢速度。随着小径变宽,周围的树木渐渐稀疏。原本以为耳畔的声音是狂风的呼啸,其实是激荡的水流。她追上众人,站在丛林边缘,眨了眨眼睛。繁茂的枝叶拉开帷幕,显露出一面翻滚的白墙。

“噢,天哪!真是难以置信,”吉尔喘息着,“咱们好像找到瀑布了。”

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词语是“壮观”。一条生机勃勃的大河冲破森林,在木桥下奔腾,跨越岩礁,自由坠落,犹如沉重的帘布垂入幽暗的池塘,雪浪飞溅,穿云裂石。

五个女人在桥上谈笑,靠着栏杆,俯瞰峡谷中的波澜。空气清爽,仿佛伸手便可触摸到实体,冰凉的水花打湿了脸颊。周围的景象似乎具有催眠的作用,吉尔觉得肩上的背包轻快了许多。她愿意永远待在原地。

“咱们得走了。”

木桥的远端响起冷酷的提议,吉尔勉强移开视线,爱丽丝已经在观察前方的道路了。“山里光线太差,也许很早就会天黑,”她说,“应该继续前进。”

突然之间,吉尔感到脚底的水泡火烧火燎起来,汗衫无情地刮蹭着皮肤。她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收回目光,恋恋不舍地凝视着瀑布,叹了口气。

“好,咱们走。”

她拖着身体离开防护栏杆,恰巧瞥见布莉对着地图皱眉。

“没问题吧?”吉尔问。布莉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嗯,就是这个方向。”她折好地图,把黑色的马尾辫从肩头拂开,指着孤零零的小径。吉尔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唯一的道路,唯一的选项。但愿布莉面临抉择的时候也能如此自信。

小径十分泥泞,吉尔格外留神,生怕滑倒。脊椎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是由于背包的重压,还是由于频繁的低头。

才走出几步,前方便传来一声叫喊,打破了丛林的低沉嗡鸣。布莉停在路中央,指着旁边的山坡。

“瞧,那是第一面旗帜,对吗?”

白花花的方布剧烈摆动,与粗糙的桉树皮形成鲜明的对比。布莉丢掉背包,穿过灌木丛,凑近查看。

“对,印着‘精英探险’的标志呢。”

吉尔眯起眼睛,距离太远,根本瞧不清。布莉抬起胳膊,伸长手指,奋力向上跳跃,却依然够不着。

“我需要垫脚的东西。”布莉环顾四周,发丝随风飘扬。

“噢,别折腾了。”爱丽丝望着天空,“小心把脖子摔断。就算找齐六面旗帜又怎么样?能得到一百澳元吗?”

“每面旗帜奖励二百四十澳元。”

吉尔回过头去。起程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贝丝说话。

贝丝放下背包,“我帮你。”

吉尔发现布莉的热情从脸上褪去。

“不,算了。咱们走吧。”

然而太迟了,她的姐姐已经来到面前,“二百四十块钱,布莉。如果你不想要,那就归我了。”

吉尔跟爱丽丝和劳伦站在一起,她们抱着双臂,抵御寒风,静静地旁观。贝丝跪在妹妹面前,交叉十指,用双手充当阶梯,布莉极不情愿地将脏兮兮的靴子踏入姐姐的掌心。

“真是浪费时间,”爱丽丝抱怨道,紧接着看向身边的吉尔,“抱歉,我指的不是整个活动,只是这件事而已。”

“噢,让她们试试呗,”劳伦注视着双胞胎,两人摇摇晃晃地贴着树干,“又没什么坏处。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上,几百块可是不小的数目。”

吉尔盯着爱丽丝,“你为何要着急呢?”

“照现在的速度走下去,咱们会在黑暗中淋着雨搭帐篷。”

吉尔明白,爱丽丝的判断恐怕非常正确。天空比刚才更加阴沉,而且她意识到自己再也听不见鸟鸣,“咱们马上就能出发。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何要在周日早点儿赶回墨尔本,不是说过有事吗?”

“噢。”尴尬的沉默过后,爱丽丝摆了摆手,“小事,不值一提。”

“勤业女校将在周日晚上举办颁奖典礼。”劳伦说。爱丽丝扫了她一眼,表情复杂,吉尔无法读懂其中的含义。

“是吗?好,我们肯定让你及时赶回去,”吉尔说,“玛格特得了什么奖?”

每次跟爱丽丝的女儿见面,吉尔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遭到了严厉的评判。除非倒退三十五年,否则十六岁少女的意见在吉尔的世界中毫无价值,但是玛格特·拉塞尔的眼神总是冷漠而刻薄,令人烦躁不安。

“舞蹈奖。”爱丽丝说。

“真棒。”

“嗯。”爱丽丝含糊地答应着,吉尔很清楚,她是一名商学硕士,注重学习成绩,而非文艺特长。

吉尔瞥向劳伦。虽然从未见过劳伦的女儿,但是吉尔知道她也在勤业女校上学,劳伦常常抱怨学费昂贵。吉尔绞尽脑汁地思索,却始终记不起她的名字。

“你也要参加颁奖典礼吗?”终于,她问道。

劳伦停顿了一下,“不,今年不用。”

这时,山坡上响起兴奋的欢呼,吉尔如释重负地扭头望去,发现姐妹俩正在挥舞旗帜。

“干得漂亮,姑娘们。”吉尔说。布莉眉飞色舞,就连贝丝也展露欢颜,显得容光焕发。吉尔心想,她应该多笑。

“谢天谢地,”爱丽丝清晰地嘀咕着,将登山包背在肩上,“抱歉,如果再不走,天黑之前肯定没法赶到。”

“谢谢,爱丽丝,你刚才说过了。”吉尔转向双胞胎,“出色的团队合作。”

爱丽丝一言不发地径直离开,布莉保持着灿烂而坚定的笑容,嘴角的细微抽搐几不可察。若非心知肚明,吉尔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爱丽丝说得对。等到她们抵达,营地已经乌漆墨黑。最后一公里的行进速度慢如蜗牛,她们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迈步,每隔百米便要停下来查看地图。

吉尔原本设想,瞧见营地就会感到欣慰,结果却只是觉得疲惫。艰难的跋涉令双腿疼痛不堪,昏暗的光线使眼睛过度劳累。虽然在夜幕中难以分辨,但是营地的面积似乎比她预料的更大。四周环绕着摇晃的桉树,密密层层的枝杈犹如黑色的手指,伸向没有星星的夜空。

吉尔放下背包,摆脱压迫的束缚。当她后退时,鞋跟碰到未知的障碍物。伴随着惊呼,她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一道亮光投射过来,照耀着吉尔的瞳孔。远处响起诧异的轻笑声,接着又戛然而止。是爱丽丝。“哎呀,吉尔,吓死我了。你还好吗?”

有人抓住吉尔的胳膊。

“你很可能找到了篝火坑,”是布莉,毫无疑问,“我帮你。”

吉尔挣扎着站直身体,布莉微微弯腰,承受着她的重量。

“我没事,谢谢。”吉尔觉得掌心似乎磨破了,恐怕正在流血。她想掏出手电筒,却发现外套口袋空空如也。

“糟糕。”

“你受伤了吗?”布莉依然在附近。

“我的手电筒丢了。”吉尔用目光搜寻刚才摔倒的地方,却什么也看不清。

“我去找我的。”布莉离开了,吉尔能够听到翻背包的动静。

“给。”耳畔冒出说话声,吉尔大吃一惊。是贝丝。“拿着。”

吉尔感到某样东西被放在手上。那是一个工业用手电筒,金属材质,又长又沉。

“谢谢。”吉尔摸索着触动开关,闪耀的光束划破黑夜,径直照向对面。爱丽丝畏缩了一下,抬手挡住眼睛,五官的轮廓十分清晰。

“天哪,太亮了。”

吉尔故意停顿片刻,才让光束落向地面,“好像挺管用,以后肯定能帮上大忙。”

“也许吧。”光圈捕捉到爱丽丝的靴子,她朝旁边迈步,消失在黑暗中。

吉尔举起手电筒,开始观察营地。明亮的苍白削弱了大部分色彩,给一切都蒙上单调的面纱。先前走过的小径显得狭窄而坎坷,脚边有个中心黑乎乎的篝火坑。茂密的枝叶静悄悄地包围着空地,树干的模样非常诡异。远处,丛林幽暗而可怕,一道阴影跃入眼帘,吉尔赶紧停住,让手电筒更加缓慢地往回移动。

一个细长的身影呆呆地站在营地边缘,吉尔大惊失色,差点儿再次绊倒,明亮的光束疯狂地摇晃。她竭力保持镇定,稳住手电筒,光束微微颤抖。

吉尔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劳伦而已。又瘦又高的体形几乎湮没在树木的线条和漆黑的夜幕中。

“劳伦,天哪,吓我一跳。”吉尔高声喊道,脉搏依然跳得飞快,“你在做什么?”

劳伦背对着大家,纹丝不动地凝视着朦胧的丛林。

“劳——”

劳伦抬手制止,“嘘。”

突然,她们听到了。噼啪。吉尔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寂静。噼啪。毋庸置疑,显然是枯枝败叶在脚底断裂破碎的声音。

吉尔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劳伦扭过头来,面如死灰。

“那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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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止潇洒,神采奕奕,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令人俗虑俱消,使人相形见绌。与人聊天,其第一要义是要让人听得懂,听得透,让人们明白你要表达的主要用意。如果你洋洋洒洒,嘴没个把门的,话虽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分量,没有力度,甚至人们听了半天不得要领,没法对你说的话表态。因此,要想使自己成为聊天讨论的主角,你首先得用心塑造一种良好得体的聊天形象,塑造那种容易被人接受和欢迎的形象。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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