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林中的粗重的呼吸渐渐舒缓和平静,可是气氛仿佛逐渐在凝滞,就好像突然的寒冷以一种直观可视的速度和变化不断冻结着流淌的溪流和湖面,进而蔓延、逼人心魄,令人忍不住恐惧、颤栗、本能的想逃避。
令人窒息的死寂不断延伸,说不出是杀机和冷酷,却是无意识的“危险”。
小山刚松下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可明显的,这种气息的弥漫、扩散是有方向的,明显不是刚才遭遇“树熊”所具备的,俨然一种更加神秘或是危险之物,可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愤怒和警告。
山林之中繁多复杂的沟渠、坳口能够相互衔接连通的走向大致是正西偏南,据说其他地方也有延伸和入口,不过谁也没遭遇过,层层的山峦树木,时高时低,时而开阔时而隐秘,究竟几多神秘,无人可知。
不论是出于对于未知的敬畏也好,迷信也好。人总是会有担心和恐惧,也有自己的判断和对策,小山也不例外。
察觉异变,小山便是猜测可能自己方才的遭遇,还有树熊的咆哮便如一粒砂石投入水潭,荡起的涟漪。或许更严重也未可知。
身披微弱的星辉月光,在山中老林中迤逦而行,还要不断警惕着四周的变化,以及提防措手不及的狩猎者。毕竟,猎人进了战场,同样也是猎物。
夜渐渐深的时候,山林的呼吸节奏也仿佛渐渐平静。遭遇过变故之后,仿佛迎来了短暂的“休战期”,或者说“备战期”,强悍的捕食者之间相互戒备蛰伏和蓄势,等待雷霆一击,守护胜利果实,便是生存法则。而弱小者则游走在强者的夹缝之间,“机会主义者”并不是说不够果勇,或者说只能以“果勇”谋求自由的生存,弱者多是这样,看起来才“弱”、“投机”,奈何生存本就这样残酷。
而传言中“流狼山”一系的山脉最初也是无名之山,不过后来才有主而已,是狼主率群狼于群山之中鏖战,才赢得现在的地位和敬畏……
方才交错骤然走了半刻,再往里谨慎纵深了半个时辰,前后约十里的山路,小山掐算着时间,注意着阴月的方位和树木投影的变化。更为关键的是,要注意周围的动静和之前看到的月华菇,因为但凡进过流狼的猎人无人不知一般到了戌时之后,尽量少做变动。不论哪个季节,都是如此,山中、谷中、雾中、夜中、甚至奇妙的月光中都有不可述说的神秘,被前辈们认定为“危”,倘使没头没脑地躁动,扰乱山里的这种氛围,多是……
想到此处,小山以芦笛鸟哨招来伴马“黑风”,放下包裹,绕着树旁撒一圈淡淡的灰色细粉,取出耐火袋子,与“黑风”依靠着贴着袋子取暖,和衣闭目,欲做休息……
忽然,周围缤纷绚烂的月华菇如鲜花般缓缓绽放,又蒲公英随风渐渐升空,如潮汐一样漂浮空中向着某一方向汇聚。
小山还未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急剧绷紧起来。此情此景,由不得犹豫,因为今日之景象与过去大不一样,三代之前的猎手虽有传言山中神奇,提过月华菇,却未讲过开花和“潮汐”现象。
现在虽是通常不便活动的时辰。却也不得不转移了,因为所处之地虽不是“潮汐”汇聚的干流,远远望去,也是所在小支流旁边。
这变化虽寂静无息,也必然引起诸多飞禽走兽的警觉,只不过反应快慢罢了。再说,前面还有浩荡的一群世家势力……
循着山路地形,小山一边拉开“潮汐”的主流方向,一边循着自己的图谱笔记靠近山里,尽可能拉开可能遭遇的人群和山中鸟兽。否则,一旦遭遇了,多半不能和平相处。
看着眼前的奇景,绚烂而神秘,却不敢过多揣测或是其他想法。发怔忘咬坚果的铁鼠看见小山和马,嗖的溜了;远处的夜枭正在嚎笑的时候忽然似尖叫一声忽的禁了声;阴月下枯树上的血嘴乌鸦却来了疯般“呱、呱”两声飞走了……
偌大的山林中,仿佛突如其来的变化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而起始便是熟悉的月华菇异变,如夜空中绽放的彩虹一般,不断汇聚、不断变得壮大浩瀚,如一条大河匹练于山林,不断变大蜿蜒而去。
地表卑微的原著生灵如蛇、虫、鼠、蚁,兔、稚、雀、蜈之属似有惊慌,实则本能的懵懂与敬畏,却不似外来的人、物头皮发麻;至于血鸦、山枭、大鹰,狐狼、洞龟、眠蟒等玄而勇力又诡秘的猎者而言,反应不一、喜忧各异。
而莫名危机中的小山,自然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本欲寻一寻十年旧路,探一探祖父踪迹,沿途觅一觅山河深处风景,再做些打算。可这忽如的变化,仿佛刮起了一阵旋风,不知多久,若是猛烈的话,怕是震惊邦野文明。而天下,仍旧那般大吧……
山林中,古木狼林,上百年、千年树木比比皆是,冬去春来,都是岁月的染痕。纵深百里已经与百里内天壤地别,无论多么久远的传说和历史仿佛都在重复印证着“愈是厚重的地点,愈是蕴藏厚重的过去”,而过去,而历史不止人族……
群兽若朝圣般地向着潮汐的中心赶去,却又不敢太过靠近潮汐,只是紧紧地贴着潮汐的边缘。或许还有莫名的敬畏吧。小山离得稍远一些,发现并不用过于戒备,而生死天敌仿佛也可以放下宿命情仇。
春季的林间,没有风,却有秋毫无犯的兽潮向着大山深处的某地行进着。小山也暂时感受不到之前奔命、危急窒息的感觉了,却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小山看着自己整理的笔记和路径,再看看涌动的潮流,却也不敢不顾地偏离,只能若即若离的吊着,可由最初月华菇周围的禽鸟、走兽逐渐辐射外围,仿佛此次的月华菇异变是一个信号。边缘的林中族群也陆续赶来,虽然目前未见得大型鸟兽,却也不敢小觑这些土著。只能姑且慢慢随大流,还要不时提防来路方向的危险,和侧边约三十里外的队伍。
猛然间再抬头看时,只见那银月当空,皎洁无遮挡,不似“阴月”之名;忽的,小山眼睛一缩,细看之下,只见那月光非独阴月,圆月周圈丰满,比寻常之时大了些许,背后还有一月,当是玄天之上的“幻月”。之前听许多人说来还不大信,现在看来怕是如此,都说“阴月分四时,幻月高天远,血月时隐现。”可是,传说“三月独自行,从未共高天”,小山现在看来不可思议,怕是不能平静。
此时,远在山坳歇息的人群,早已没了睡意,先是出现莫名兽吼,声传百里,撕裂山林;未有多久,便见山植中,幻彩晶莹的月华菇如潮汐般涌动;再接着便是禽鸟颠常,走兽异样。怕是多事之秋骤起。
几位年轻翘楚在账内合计,只见一白衣俊逸男子,坐北朝南,面色微微左倾于一冷若女子,目光由右向左缓缓扫过众人落定鹅黄女子对众人道:“诚如族长所言:‘天地异象起,群雄争霸时’。想必诸位也从各自族老得到相似告诫,我石家长老与诸家族老联合城中的那位。以大代价,才得高人一句箴言,却不能尽释其意,才有吾等此番此行,以试着迎接、接触或求解造化,以探求因果,我以为,此行多半怕是和十多年前旧事有关,不知各位有何见解。”
那石姓公子说完,微微一笑,静静地眼神期待众人。却见那女子依然,无动于衷;而各家公子、小姐也表情不一,互相之间眼神里充斥的说不清是狡诈还是暧昧。见那南边下手位一男子欲抱拳开口时,被两面带嬉笑的兄弟出语打断道:“石兄有话直说便是,你所说之事,我等皆心知肚明,我兄弟二人不论那般客套,如有冲撞莫要介怀,我等此番虽是一同进山,却互不干涉,若有机缘自当共得,不能共得则各显神通罢了,不必那般虚与委蛇。如今异象一起,大势将成,我觉得还是担心莫要折在这山林中吧,毕竟,十年前,那。。。”
右侧男子讲到此处,和身旁之人交换眼神,不在言语,顿时间,本就尴尬的气氛,瞬间冷窒了。
“那么,祝各位好运”两兄弟恻恻地先出了大帐。余下众人或是尴尬、或是无趣,或是抱拳,或是致意,陆续离开。
篝火的火焰蓦地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