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时候，白子期已经在附近一个诊所里呆着了。
对颜艺他们以贫血的理由跟夏楚妍一起来到这里，配合唐婉的善后工作。
“不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也没关系的。反正一觉醒来她就会忘记今天的事情了。”
浴衣少女坐在白子期对面的桌子上，挑逗般故意交错着光滑而修长的双腿，纤长的衣裾在夜风里飞扬。她的浴衣上绘着千百种花卉，摆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晚春里的群芳争艳一般，赏心悦目。
“催眠？”白子期猜测。
“嗯……跟催眠的确差不多。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令海马体内的相关记忆神经元处于抑制状态。”浴衣少女用食指抵着下唇，眼珠咕噜噜地转了转：“简单点来说，人类的记忆其实是以硬件为基础的。只要抑制了相关的神经元，她就不会想起这些事情了。就像是电脑里的硬盘，只要写进一条‘这块区域不予读取’的指令，就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了。”
白子期基本明白了原理，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然，其实也有彻底将那部分硬盘给毁掉的方法”，少女狡黠地笑笑：“不过那种缺德事还是少做为妙。”
“那，待会我也会被带去消除记忆吗？”
“你不会”，她轻轻摇头：“你和我们是同类。或者说，你和你的学姐是同类。这种说法你应该更开心一点吧？”像是看穿了白子期的心思一样，少女娇俏地笑笑。
“同类？”
“就是能够观测更高维度的时空的人。”她似乎很有耐心：“人都生活在三维空间里，长、宽、高，基本就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了。但这是极其片面的。”
她的手轻轻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那上面能坐两个人吗？”
白子期看了看，那把椅子很小，就算是小孩估计也只能坐下一个，于是他摇摇头。
“那如果我告诉你上面能够坐无数个人呢？”
“无数个人？”
“对，无数个。”浴衣少女点点头：“每秒一个，时间无限长的话，就能够坐无数个。这就是爱因斯坦提到过的，四维时空。”
白子期恍然大悟：“所以，多了时间这个维度，整个世界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没错”，浴衣少女扬起嘴角：“时间以外，还有更高的维度，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能够观测到。就像是草履虫永远只能是二维生物，而瞎子永远没办法通过视觉感受世界一样。拥有观测到更高维度的可能的人，才有可能感知到更强的力量。”
“好了，这种说明工作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也觉得有点无聊了。后面就交给唐婉学姐吧。”浴衣少女摊摊手，似乎有点累了。
“对了，我是百花，橘 百花，京都人。”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这次和唐婉学姐一起出任务。白天你看到的那个扛大刀的是卡洛，英裔美国人。还有一个暗地里打掩护的，是林月瞳，打爆敌人眼睛的那个。这两个家伙都不太正常，所以陪聊这种事情就只好我来做啦。”百花耸耸肩。
“那还真是辛苦你啦。”白子期的额角留下一滴冷汗。
“没什么”，百花不以为然：“反正我浪费的时间多了去，也不在乎这么一点。”
说着她又眯起了眼睛：“说起来里面的学姐和那个叫夏楚妍的，你比较喜欢哪个？”
“哈？”白子期一下子被问倒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还是说，你两个都想要？”百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子期：“倒是挺贪心的。但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往往都是悲剧收场，可惜了。”
“喂！”白子期正要吐槽，却看见另一个浴衣少女走进来。
和百花不同，她身上是漆黑的浴衣配上绚烂的樱花，有的在满开，有的在凋谢，最为繁盛的绽放，与最为颓唐的零落同时呈现，宛若古代歌仙写下的优雅俳句，带给白子期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她的神色十分沉静，眸子底部却有一点灵动的亮光，像是装出成熟的样子观察你的时候却偷偷在你的茶杯里撒洒辣椒粉的调皮少女。
“咲夜学姐。”和刚才不同，百花几乎是毕恭毕敬。
“不用这么紧张”，咲夜摆摆手：“我来找婉儿。”
“唐婉学姐在里面。”百花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门。
“那我先过去，待会聊。”咲夜踩着木屐缓缓离开。
“那个是学姐的同学？”白子期疑惑道。
“是学姐的学姐噢。现在是校董会的成员了。”
“那种大人物来这里干嘛？”
“谁知道？”百花摊摊手：“咲夜学姐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的眼睛又转向白子期：“说起来，你隐瞒了些什么吧？”
“啊？”
“最后那一下，你反应太快了。我姑且不论，卡洛那家伙可是比猎豹还要快噢。”百花一语中的。
“……”白子期沉默不语。
“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至少现在是呢。”百花满不在乎地笑笑：“毕竟这未必不是好事，太傻白甜的话是会死得很惨的哦。就像你应该想不到，刚刚的咲夜学姐，是砍了前任才上位的吧？”
“哈？”白子期目瞪口呆：“砍了前任？不是前男友吧？”
百花愣了一下，随即爆笑起来：“前男友？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瞟了一眼走廊的尽头，笑容里带着一丝阴冷：“她是杀了前任家主噢。”
白子期顿时毛骨悚然，背上的汗毛尽数竖起。
“所以你选择隐瞒也未必不对。毕竟就算是你憧憬的学姐，也不是没可能把你卖了。”百花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算了，还是不逗你玩了。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两年前的‘地鬼门’事件，你还记得吗？”
地鬼门，指的是两年前在深圳广为流传的灵异事件。1995年的信兴广场在深圳拍出了最高的土地成交价，被称为‘地王’。而两年前的星艺大厦竣工时超越了深圳已有的两栋最高楼地王大厦和京基一百的高度，加上身处繁华的市中心地段，大家都认为那会是一个新的“地王”。但是在剪彩的前一天，星艺大厦变成了——
鬼门关。
整个大厦变成了匪夷所思的形状：本来应该由深黑色玻璃幕墙组成的表面，到处都是深深的钻头型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部猛烈刺进去了一样。而表面遍布这种凹陷的不规则物体，则更加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咬了，表面留下大大小小的钻头型齿痕。如果有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嘴的话。
于是就有都市传说说是星艺大厦的地基打到了龙脉上，惹得龙怒，直接咬坏了星艺大厦。
投资商和承建商立刻否定了这一说法，毕竟星艺大厦四周到处都是监视摄像头，并没有拍到任何足以证实这种灵异事件的说法。
但另一方面，专家的检测结果却又非常匪夷所思：这种程度的创痕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大部分玻璃幕墙并没有碎裂，只是深深地内凹而已。而玻璃幕墙本身，并不具备这么好的延展性。简单点来说，玻璃幕墙不可能像是橡胶那样被拉长了四五倍还能够不崩裂。
物理不可能事件。
有质疑者提出那可能是新材料玻璃——一种内部用无数丝线连接而使得它可以碎裂而不剥落的玻璃材料。但是后来专家的当场取证却证明那只是普通的玻璃幕墙。
这个结果使得都市传说更加甚嚣尘上，一时之间无人不知。但由于调查长期没有结果，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而这件事情，则被称为“地鬼门”事件。
白子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了，只要在广东省，基本没有人不知道的吧。”
“那你知道原因吗？”
“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们这样的家伙。”白子期耸耸肩：“谁知道它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做的手脚。”
“这样啊”，百花遗憾地笑笑：“那还真是可惜。”
“我的陪聊任务差不多结束啦。下次再聊。”
她轻轻一跃，从窗口消失。白子期向着窗外看去，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这时，门里传来了唐婉的声音：“子期，你可以进来了。这边已经结束了。”
白子期于是快步走进去，夏楚妍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根根分明的睫毛像是海鸟的尾羽一般翘起。
“待会她就该醒了。你把她带回别墅那边吧。之后的事情我们再聊。”唐婉简要地说明了一下，转身离开。
白子期在夏楚妍身边坐下，等着几分钟之后的她的苏醒。
静谧的星辉柔和地洒下，留下满地微光，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在这里，就像是心中任何一点小小的涟漪，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颜艺他们应该在等着烟火出现吧？很多人在一起应该很热闹吧？但白子期一点都不羡慕他们。
别人再怎么热闹都是别人的事情，白子期还是只有夏楚妍。
有些人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只有他去过的那几个地方，关心的那几个人，而已。
“文学社的活动结束之后，好久没有这样子了。”白子期托着腮帮子看着夏楚妍的侧脸：“总觉得现在像是做梦一样啊。今天的事情，要是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的开始就好了。不过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啊，难得有一次，稍微觉得能够在你面前挺起胸膛的机会。”
“不过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记得会比较好。”白子期喃喃自语：“就当是做了个梦。梦醒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不会记得了。然后我也可以报考一个上海的高校，最好离你的校区近一点，走路5分钟就能到的那种……”
可能惊涛与骇浪，马上就要降临。
但是此刻，它们都像是在遥远的夜空的彼岸，无法触及，也不忍触及这里。
似乎只要呆在这梦境与现实的夹缝里，这样梦幻般的平和，就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无需全力跃起，也无需强颜欢笑，你在意的那个人，就能够看到你。
夏楚妍微微睁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