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语把她放下来,别过头去咳了几声。
青黛仔细打量这这间屋子,屋子很暗,只有一扇窗是开着的,其他的都用厚厚的帘子遮住了。
塌上散落着几卷书,有些已经是翻旧了的模样,有些发黄。
他这里极为简单,不像别处布置地富丽堂皇,也没有焚香。
青黛把匣子给他:“这是老山参,想着哥哥身子虚弱,可以给哥哥补补。”
许明语眸光一转,仍是淡淡的笑:“我的身子受不了这样大补的东西,你拿回去罢。”
她一愣,脸上有些发红,没有想到许明语会拒绝。
他把榻上的书拾起来,看着比自己矮许多的青黛。
“五妹妹识字吗?”
青黛唔了一声,音妙还活着时教她认了些字,后来又去学堂念了半年书,认得一些字。
“我眼睛不太好,可以烦请五妹妹把这段念给我听吗?”
他的睫毛垂下来,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微微颤动。
青黛接过他手上的旧书,那是一本被摩挲了许久的书,连书角都被摩挲地微微翘起。
她借助窗边微弱的光,一字一句认真念着。青黛个子小小的,细软的头发上只簪了一朵珠花,显得她格外乖巧。
略带有稚气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传开。
“人悟幼之恒学道......”
有些字她不认得,吸吸鼻子胡诌了去,惹得许明语轻笑。
她红着脸只当没听见,暗自下决心以后再不来了。
可和许明语告别时,他又叹气道:“五妹妹这一走,我这里又要无人问津了。”
许明语脸上的落寞,比这秋日萧瑟的风还要凄凉。
青黛脚一滑,台阶都没站稳。
仍是不吭声,下定决心任他怎么可怜都不来了。
许明语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有几年活头了。”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果然如他所料,青黛回头了。
许明语忍下想勾唇的冲动,把一脸的落寞与惨白展现给小妹妹看。
青黛晃了晃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想了想,还是把这老山参给哥哥吧,送过去的礼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仍叫喜珠把匣子给许明语。吱字未提以后过来的事。
许明语愣愣,捧着匣子看着两个小女孩走了出去。叹口气,自嘲地笑笑,转身进了那幽暗的屋子。
穿过小花园,离杏园远了些。
喜珠在跟在她后面道:“姐儿为何不说常过来呢?我瞧二爷的样子是想让姐儿常去的。”
青黛在前面走,头也不回:“你都瞧出来了,二哥哥肯定有事让我做。还是不答应为好,他自己也有娘亲妹妹,如何让我这不是一胞的妹妹做呢?”
“可是,可是......”
喜珠犹豫,又急急道:“可是奴婢感觉二爷是真的喜欢姐儿的。二爷从小身子就不好,与三姐儿的关系也淡淡的。除了沈姨娘送药过来,平日也没人过来看他。”
青黛的脚步放慢了些。
“大夫说他又要静养,屋子里连个丫鬟都没有。二爷又不能上学,眼睛又不怎么看的见,天天躺在那里......”
她听喜珠这长嘘短叹的,觉得有些奇怪,可毕竟小了,想不到那一层上去。
就听了喜珠说了一路的二爷,说他胎里带病,眼睛不能见什么光,身子弱。青黛心里暗自纳闷,莫非喜珠是沈姨娘的人?
回到自己那屋子里,红樱还在那里守着,见她回来了,似乎有什么话对她说。
青黛把人都吱使下去,红樱这才说道:“姑娘才走,院里那几个婆子就往里屋跑,见我在里面守着,就想打发我出去。我只冷哼道:‘我是姐儿的丫头,还没有被婆子吆喝的。’那个带头的卫婆子便啐我,说什么人是她使不动的。”
青黛倒了口茶水,示意她继续说。
“我便只说自己是镇英公爵府调教出来的丫头,万没有被其下他人使过的。她便要上来动手,我只叫让娘子郎君过来瞧瞧,哪有下人婆子不经主人家唤,就自己进姐儿闺房的道理。”
青黛点头赞许,这个红樱果真是厉害。
“她们听我高声嚷,怕传到娘子那儿,就赶紧走了。万幸这些东西没被拿走。”
青黛微笑:“劳烦姐姐了。”
红樱福身道:“姐儿不做些什么吗?天天这样提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摇头,这些人都是钱氏安在她这的毒瘤,就算钱氏知道她们做了什么**狗盗的事儿,也不会把她们从自己身边拔去。
但是她们都有自己的弱点。
婆子们手贪,连翘乱闺帏,可兰心软。
至于木棉,这个丫鬟是最低调的,青黛只来时见过一次。
她手上活计好,绣花做坠儿都是她的事,每日只老实待在别院,不曾出来惹事过。
青黛觉得越是这样越不好对付,木棉这么小心,让她抓不到什么把柄。
她叹气,在这里虽然吃好穿好,但是并不比在李氏手底下轻松。她都不知道谁会暗地里捅她一刀。
“姐儿,五姐儿。”
连翘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喜不自禁:“郎君娘子唤你去呢。”
红樱听了微微蹙眉,道:“我同姐儿一道去吧。”
连翘瘪嘴:“你去?你那会子又不在场,你说的清吗?”
她听连翘这一说,方才明白那天赐福之事传到忠毅伯爵府了。不禁感叹道,市井上的消息传的真快啊。
她好不容易从角落里把那只簪子找出来,揣在身上。
连翘一马当先,非要说让她和姐儿一起去,自己说得清。红樱看她急于邀功的样子,有些不满,但也只点头说好。
她更担心的是姐儿被钱氏下绊子,又想到自己可以守在屋里,省的那些婆子来偷窃,微微好受了些。
青黛被连翘领到祠堂,她之前并未来过这里,有些新奇地打量周围。
门口的楼房上刻着一副对联,极为庄重的镶裱,草木非常深,秋季有些枯意了。青石板铺成的院子,因为潮湿,长了许多细小的苔。中间是一条走过许久的路,青苔没有在上面长,别有一番趣味。
她走进去,里面掌了灯,倒不觉得暗。正面是供桌,上面供了许多排位,整齐肃穆。
墙壁上挂着许多人的画像,皆是不笑,冷冰冰的盯着她。
忠毅伯跪在下面的蒲团上,手里的三炷香缭绕着上升,直至不见。
钱氏小心地站着,见她来了,也没有去理睬。连翘更是见了这番情形,大气也不敢出。
“你不跪下么,做了这等事。”
忠毅伯知道她来了,冷冰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