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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奔逃

半沉的木船陷进湖岸的软泥,猎狗的叫声远远地靠近。

“先止血。”海茵卸下外套上的一层皮革缠绕住腹部,疼痛让他中途停了一下,他又咬着牙绑得更紧。

萨曼莎的伤口创面太大,他们只能将裙子的外罩撕下来将她整个上半身都裹住。即使如此,抱着萨曼莎的埃因霍恩依旧能感受到,穿过双腋托着她后背的手臂所接触到的布料渐渐变得湿热。

茂密的云杉树下积着松软的落叶层,海茵带着他们沿着落叶堆行走,避开了裸露的土壤,也尽力不去踩断小植株柔软的茎秆。

他的右手依旧虚扣着燧发手枪的扳机,左手从腰间掏出了一个浸湿的小袋子。里面的粉末还是半干的,看到这样的情况,海茵松了一口气。他示意埃因霍恩往前走,手指搓开结块的粉团,将零星的粉末洒在他们经过的路径上,又将附近的落叶踢过来掩盖。

新月又一次被云藏匿,森林陷入黑暗。守卫的火把是灼热的光源,一团团逐渐向被遗弃的木船靠拢,伴随着火光的是猎狗的喘气。它们奔跑,嗅闻,试图将闯入领地的陌生人像驱赶鹿群一样驱赶到主人的包围圈内。

“有一具尸体!”

守卫们先发现了那个不幸的同僚,他难得发挥聪明才智,额头上却被开了个洞。

“他开过枪了,距离很近,他们肯定有人受伤。你们散开,让猎狗寻找线索,对方有武器,保持警惕。”领头的守卫长翻找着尸体上的线索,他摸了摸尸体的温度,又摸了摸枪管,起身在四周的泥泞土壤上来回走动。

地上有被蹭乱的踩踏痕迹,看不清脚印的方向,这样的痕迹很快又被树下的落叶隔断了。三个人,一个丑陋的女人,一个柔弱的男人,一个受伤的中年人,杀死守卫又谨慎地处理痕迹的多半是中年人,那么在剩下的两个人中有一个负伤,就算他们努力躲藏,也根本走不了多远。

猎狗在湖边突然叫唤,守卫长中断了推理前往查看。湖岸边的泥泞土壤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只要捏一簇在鼻尖仔细嗅闻,敏锐的人就能闻出那一丝新鲜的血腥味。他又看了几眼湖里的木船,挥手招来三个守卫:“你们两个,去通知灭火的那几个小队,如果他们完事了,让他们封锁山脚。你,去把那个拿上来。”他指着木船上堵住小洞的布团。

一块在湖水里浸泡过的羊毛发巾能残留多少的气味呢?又或者那些渗进土壤的血滴是否能指正出逃跑的路线?

守卫的猎狗们一开始信心满满,却又很快感到混乱。它们埋头落叶堆,排除木质的气味,菌类的气味,土壤的气味,寻找那铁锈般的气息,却不幸被一股股刺鼻的可怕味道塞满了鼻腔。主人们浑然不觉,它们只能狂躁地吠叫,甩头。守卫们只要一个方向,然而猎狗们彼此间没有一个共同的正确答案,只是自顾自地兜来转去。

“别管猎狗了。把它们拉回来。”守卫长皱紧了眉头,“你们分散开,一人一个方向不要重叠,注意线索,尤其是血迹、脚印、被踩过的植物,还有树,注意树上有没有手印的痕迹。有发现就原地喊我。”

不知何处响起第一声狼嚎,远远地又有几声相应和。黑夜,密林,狼群,一切都惹人惊慌。埃因霍恩不知道他们已经逃跑了多久,又还要逃跑多久,海茵时不时的停下来,可能是为了看星辰判断他们有没有走错路,也可能是他的伤口让他疲惫。萨曼莎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原先湿热的手臂已经能感到寒冷,那些血液的温度也在流失。

在埃因霍恩的记忆里,他从未负担着另一个人的体重跋涉过如此漫长的一条路。他自觉仿佛负担着对方的生命,挣扎在被压垮的边缘,就像一匹陷在沼泽里的马,那么高大,那么健壮,奔跑又如此有力,然而陷在泥里,只能无力地被淹没。泥水会静静地埋过胸膛,喉咙,堵住鼻子,窒息的痛苦之中,看不清了,也听不清了。

他的手臂在颤抖,有那么几次,萨曼莎险些要摔在地上。他感到干渴,多么奇怪,明明他们才从湖水中将自己捞起拧干,现在却又开始渴望它。

狼群已经不是值得他思考畏惧的危险,他只想在这条路上走的远些,再远些。

海茵信仰天上的星星,他指着其中的几颗说那是沃登的猎犬,它们永远奔向北方,只要跟随那些星星,他们就不会迷失。埃因霍恩更想让月亮照耀他,那柔和苍白的虚弱光芒,曾照耀他往昔美丽的回忆,那月光,它从不离去。

海茵在他前面开路,他抱着萨曼莎,仰头看着新月,迈出一步,接一步。

“埃因霍恩。”海茵突然叫了他。他应答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有多干涸,每一次喘气让他的鼻腔、喉咙和胸膛都隐隐作痛。“我们休息一会儿。”

海茵转头拦住他,他走了太久,前进都似乎不再需要思考,这一拦让他差点跪倒,但是海茵有力的臂膀牢牢撑住了他们。

萨曼莎被安放在树下,她的脸颊开始发烫,海茵找了些果子挤出汁水给她降温。如同一个奇迹悄无声息地降临,萨曼莎苏醒了。埃因霍恩凑过去问她需要什么,她摇了摇头,那动作几乎微不可查。

“埃因霍恩先生,”她的声音轻的像落在湖面的树叶,诶因霍恩凑近了才听清,“我做对了吗?”她像在征求一个答案,顽固的,反复地询问着:“我在这里会比较好吗?”

“那时候,见到我,你愣住了……我来这里是对的吧?”

他明白了萨曼莎的问题,这问句背后的含义让他颤抖,他几乎没法出声:“是的,是的……你不明白,你仍然活着这件事,对我多重要。这是,带来喜悦的,正确的。”

萨曼莎似乎十分满足,只是那张脸上的疤痕让这个表情都显得扭曲而可怕:“先生,你看上去一直很悲痛……比以前,更加的……”

她的视线越过埃因霍恩,天幕上的星辰投影在碧绿的眼瞳里,孤狼显现出了少见的温柔。

“萨曼莎,萨曼莎?”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思考了一下,啊,那好像是她的名字。

“安吉拉。”她又听到了呼唤,啊,是了,是埃因霍恩先生在叫她。那才是她的名字。

萨曼莎眨了眨眼,海茵和埃因霍恩都挤在她面前,他们擦拭她的额头,捏着她的手。

“我好冷,”细微的呢喃从唇间溢出,“我又累又疼。”

她就像一个孩子,对着长辈抱怨,任性地撒娇,但是没关系,她想要的不是糖果,即使不给她也没关系。她又着魔般看向了星星,那些闪烁的光点就像能带走她的疼痛一样让她安宁。“跑吧,先生。”

她轻轻地说:“再一次的。”

萨曼莎再次昏了过去。

“海茵,我们走吧。”没等海茵说什么,埃因霍恩已经试着再次将萨曼莎抱起,“到山下,到村里去,你说过,你们带了医师,你的伤也好,萨曼莎的伤也好,只有到那里……到那里去……”

他们再次上路,沃登的猎犬指引着方向。这群受伤的人,似乎怀抱着巨大的勇气,他们奔逃在森林里,却像得到了伟大的成就。

埃因霍恩一时产生了一个错觉,他们仿佛就此在时间里逃亡,跨过了成千上百年,他仿佛感受不到疲倦,也不肯停歇。直到海茵从背后喊住他。

那男人说:“从这往下走,顺着星星,用我教过你的方法,一直走到村庄。顺着星星,不会有岔路,也不会走错。你一个人去,找到查理曼和我之前住的屋子,他会在窗口点蜡烛,一直亮到白天太阳出来。村里除了他不会有别人那样做,你找到他,让他来救我和萨曼莎。他瘸了左腿,和我一个年纪,看上去很凶,但是个好人。你带着我的手枪,把事情告诉他,他会信任你的。”

埃因霍恩只觉得脑袋发懵,海茵从他手里接过萨曼莎,推了他一把。他没动,他耳朵发痛,喉咙嘶哑,他听见了猎狗的叫声。

“我可以去引开守卫。”

海茵笑了,就像在石堡里的那一次,埃因霍恩看出了内疚:“不,你不可以。”

海茵示意他取走他腰上的一把燧发手枪,那四把枪整整齐齐地扣在腰上,上岸后海茵就清理了水渍重新装填了火药:“我不会在今夜死去,我愿意向你承诺。而你,以利亚?埃因霍恩,向我承诺,你将全力奔跑,直到见到查理曼。”

埃因霍恩没有伸手,海茵放下萨曼莎,自顾自地挑选了其中一把枪,他调转枪口,捏着枪管递给埃因霍恩:“你愿意吗?”

“你怎么确定查理曼能找到你。”埃因霍恩没有接,他盯着海茵。

“我们都是幽灵猎手,猎手永远能找到自己的同伴。”金发的猎手嘴角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黑发的青年劈手拿过燧发手枪,他转头就跑,跑得快极了,气势汹汹的,一点都不像刚刚抱着一个人逃亡了许久的样子,反倒像个上战场的战士。他不停地跑,没有回头。

海茵看着他的背影被云杉树层层叠叠地藏起,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拂去胡须和头发上沾到的落叶,蛛丝和灰尘。

“好姑娘,我们走。”他捞起萨曼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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