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冬天在最后一场雪融化后结束，春天跟随着在如丝细雨中穿飞的燕子而来。
璇参加了教委组织的专升本自学考试，上学期的四种自学课程均以优异的成绩通过，这让璇喜悦万分，增加了不少动力。报名参加今年十月份的考试。北方的春天，即使四月，依旧是春寒料峭。璇穿着咖啡色的毛质上衣，怀里抱着刚领到的几本教材，从教委出来。走在春意渐浓的大街上，因为朝阳相对较暖的天气，大街上开花的树已结出或粉或黄的花骨朵，乍一放眼看去，甚是美丽。
在大街上，璇看见了依生。彼时他正靠着自行车，背对着她，抬头看那开花的树。璇只看见他没醉的背影，就已认出是他。这少年令璇感到新奇和喜爱。也禁不住想要逗一逗他。从背后悄悄的走上前去，拍拍他的头，他转身过去，璇躲到一边，可是皮鞋在水泥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璇身上的香气也随风弥漫，这声音和香气少年再熟悉不过。
依生站起来，回过身看见璇正面带微笑的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他心神激荡，即便是已和璇相处了很长时间，但璇的每一次出现都会令他感到惊艳。他摘下耳机，略有些颤抖的说，老师好。
璇被他的这句问好逗乐。少年挠挠头，也跟着笑。璇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我在看花呀，我看看这花是怎么一点一点开放的。璇说那你看到花是怎么一点一点开的吗？她故意把那“一点一点”说得很重。他摇摇头，一副认真的样子，说脖子都仰酸麻了，这花骨朵一点动静都没有。璇笑着告诉他，等明天再来，它们就都开了。现在跟我回校吧！
依生载着璇，沐浴着春风往学校骑去。头一次载着璇，既兴奋又紧张。璇坐在后面，书本放在车筐里，她手拿着依生的放音机，右手轻扶着依生的侧腰。她看看他的放音机，说，还是名牌儿的，听的什么歌？她戴上耳机，听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只是我一句也没听懂。少年只是微笑，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内心早已如潮水般澎湃。璇说，你要抓紧时间练习，得到方季初老师的指点，你应该更上一层楼了。依生听她说话，心神恍惚，差一点跟别人撞上，躲避过去，车子摇摆不定，璇本能的搂住依生的腰。
那一瞬间，依生如触电一般，因为敏感而收缩了一下，绷直了腰，双腿已然是没力气蹬车了，并在颤抖着。璇亦是察觉出来，慌忙放开了手，面颊也是绯红。彼此一路上无语，回到学校后依生就去练琴，璇在办公室里看新领到的教材。五点多钟的时候，她去琴房找他，来到校园深处，看见依生正站在阳台上对着开花的树发呆。她在楼下喊他，开玩笑说，依生，你还在等它们开放啊！下来吧，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他们在学位附近的山西风味餐馆要了两碗灌汤水饺，要了两个清新的小菜。很大一碗饺子，璇根本吃不完。开始时她只是看着依生吃，把饺子往他的碗里夹，叮嘱他以后要多吃饭，他太瘦了，虽然个子挺拔。
吃完饭，璇对他说，你该回家了。这令依生想到心凉，即便是他知道璇对自己有多好，但她时常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说，我还有事情要做。璇回到学校，去拿她的教材。依生骑车去了仿古街。从冬天一直到现在，他还在帮璇的母亲。他觉得既然是赎罪，就要一直做下去。他把车从街里推出来，与老太太有说有笑，好似祖子一般亲切。璇从公交车上下来，看见了他，很是惊喜高兴。
一路上，老太太都叨咕着这少年的好。当璇得知他已帮了一个冬天，一个春天后，很是感激，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璇已是热泪盈眶。老太太并没有注意注定这些，叮嘱璇要好好待这个孩子，要好好的教他弹钢琴。
依生依旧常去方季初那里去练琴，每天下午两点去，练四个小时，常常累得汗流浃背，在学校也要这样刻苦练习，还要学习理论素养，文化课也是门门优秀。他有着聪慧的头脑，持之以恒的精神和极高的钢琴天赋，已是深受方季初的喜爱，她有收依生为入室弟子的想法，但她不好说出口，他毕竟还是璇的学生，她当初肯破例教他也是为了救赎心灵，所以她一直没有将想法说给他们听，一直在等待时机。依生依旧没有那种王者的霸气，他需要用一种方式得到愤怒和激励，只有璇和她的往事能够起到作用，她知道璇仍没有对他说，他也没有勇气问起，因他爱她，恐惧她。
这少年有着一种韧劲，认定一件事物就会持之以恒的追求下去。他学习钢琴已达到了痴迷的地步。在学校练习完毕，就早早的去方家。常常只胡乱的吃饭，也不休息，骑着车子赶到这里，他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害怕打扰方老师休息，所以只坐在庭院的荫凉处等待。自带一个玻璃杯，口渴了就喝事先凉好的白开水，好心的仆人邀他进客厅去坐，他却不肯，看着院子里树问仆人这是什么树，仆人告诉他这是芙蓉树，就要开花了，花很好看。
璇过来想问他学琴的情况，她怕打扰了依生，所以选择中午过来。进院看见依生坐大院子里，以为是他琴没弹好惹怒了方季初，刚要开口说话，依生食指遮住嘴唇，小声的说，这芙蓉花要开了，别惊扰了它们。又指指房子，示意她不要吵了正午睡的方老师。跟璇出去散步，引际已是绿意盎然，而他还不能够跟璇很自然的谈话，仿佛中间有一层隔膜，彼此可以看到对方，但他的心声不能够递过去。
正是春花开得最繁盛的季节，校园里已成了花的海洋。校园深处的花树更是繁茂，将小楼掩映其中，别有一番景色。依生会折许多花枝来装点琴房，于是窗台上，地上，钢琴上都有插好了花枝，璇上楼进了琴房，看到满屋春色便是一阵惊喜，但却见不到依生的人影。听得脚步声，回过头去，就见他站在对面，手里摇晃花枝冲她微笑，他总是要带给璇一些惊喜，譬如在琴盖里用纸条写上祝你生日快乐，璇打开它的时候就会看见这行字和一张笑脸，他在方老师家摘了芙蓉花朵，用清水泡在水瓶里放在钢琴上，等璇早晨到来时，便可看到这粉色如水的花朵。她知道依生的良苦用心，只为了她能够开心，他什么事情都肯做。她能做的，就只有教好他，能够走上艺术学院，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依生在学校里开始频繁的遇见那个叫燕灵的女生。殊不知那些邂逅都是女孩一手设计出来的。在开团会的时候也能看见她。后来得知，她是通过竟选当上的新一任团支书。璇不想依生因为团里的工作而分心，所以把重任交给了她。她工作也的确出色，在大家中很受欢迎和喜爱，而依生向来都是对她不理不睬，只是因为她抢了他的位置，对她充满敌视。
这女孩明显是在追求依生，总爱主动靠近他，开会时总是坐在他旁边，私下里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依生只保持沉默。他的确不爱搭理任何女孩，尤其是这般主动的人。女孩儿似乎没有眼力劲，仍然主动跟他说话。依生每天都在班里待到上晚自习，女孩很容易就能够找到他。以开会时会议内容有所疏漏为由向他错会议笔记，获得与他独处的机会。依生早已看透她的把戏，说，你猪脑啊，开会时你干什么去了，每次都是这样，真不知老师是怎么了，就看上你了，还重用你，就你这水平跟拖地的阿姨差不多，你还能干点儿什么吧，大脑痴呆，小儿麻痹样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燕灵当时羞得脸似火烧一样，眼里含着委屈的泪水，咬着嘴唇看他，楚楚可怜。
依生也有些后悔，不该这么羞辱她，但看到她可怜的样子更感到可气，冲她喊着，看什么看，可真烦人，以后别烦我啊！从桌阁里拿出笔记本，叭的一下摔在桌上，把燕灵吓得一哆嗦。依生白了她一眼，说，自己拿抄去！燕灵忍受不住这段羞辱，转身哭着便跑了出去。班里的男生唏嘘一片，依生心里万分后悔。
翌日清晨骑车上学，再次碰见了燕灵和另外一个女生。她看见依生骑车过来，便佯装崴了脚，作出疼痛状蹲在地上。那女生也帮忙做戏，拦住依生的车。他为她们拦车而生气，看到她蹲在那里正皱眉看着自己更是有些烦怒。没好气的问她们有什么事。燕灵坐在马路牙上开始揉腿，说是脚伤了，走不动路了。依生不耐烦的说，走不了路你就坐公交车。说罢蹬车要走。那个女生拽住后车座，咄咄逼人的说，能坐公交我们拦你干嘛。一早上出来身上忘带钱了，你就不能同情一下，载她上学吗？我就先不用你载了，说完双手捋弄辫子。一副害羞的模样。
依生无可奈何的看看燕灵，她楚楚可怜的看他，又低下头去揉脚。依生只好让她上来。她单腿蹦着来到依生跟前坐上车去。依生蹬车便走。燕灵得逞心喜，冲那女生挥手再见，一手揽住了依生的腰。依生骑车走了几百米停住，又把她赶下去说，你自己坐公交车吧，我身上只有一块钱。下次别忘了带钱！没好气的说完骑车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