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空气中那淡得几乎不存在的竹叶香，绾仪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好在她的嗅觉十分灵敏，尤其是这熟悉的气味。
她霍然回头，果然便是凤天痕，只是他周身一丝气息也没有，显然是类似于勾玉投影。
凤天痕朝她一笑，道:“没想到我一直在你身边吧？”
尽管知道这不是他的真身，绾仪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并且下意识地望向房门的方向。
“不用看了，劫垣发现不了我，”凤天痕没有再靠近她，往屏风外走去，在木凳上坐下，“我借坐骑造了虚影在你眼前，你给它取了什么名字来着，哦，小云天。”
屏风隐隐约约描出他的身形，颀长修美。
绾仪瞟了眼肩上的小云天，小云天也无辜地看着她，四目相对，绾仪轻轻震了下肩膀，小云天便飞回屏风顶上。
绾仪慢慢踱步，绕过屏风，走到凤天痕身后。凤天痕背对着她，并不回过头来。绾仪久久才开口:“二哥。”
凤天痕“嗯”了一声。
“二哥一直通过小云天在监视我?”绾仪微微挑起眉。
“是保护你，”凤天痕纠正道，“你一个魔族花季少女，留在异族里，我不放心。”
“魔族花季少女”绾仪哭笑不得，这尊魔王还当她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哭笑不得后心里又莫名生出一丝感动。
“看来若是劫垣有什么不当之举，二哥当即就会为了我和天族的神上之神拼命啊！”虽然感动，绾仪嘴上也没有饶过人。
熟料凤天痕回头望了她一眼，应道:“你怎知我不会?”
绾仪在他对面的凳子坐下，隔着圆木桌，这投影也依然很清晰，只是她知道一伸手，便会从他的“身体”里扫过去。
面对这对自己毫无威胁的投影，绾仪倒是放松了些许，但很快凤天痕的话便让她轻松不起来了:“刚才你和晚风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听起来你对那个慕云，也不过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和当初对我，也没什么两致……既然你们婚事已经做不得数，你少不得还得再寻一门姻亲，你考虑一下我吧。”
如果绾仪此刻手中有个茶杯，多半这个茶杯是要被她在震惊之下捏碎的。
“二哥……想和我联姻?”
凤天痕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红，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听得他道:“有何不可?”
“情”之一字，绾仪没有尝试过，但绾仪毕竟不傻。当初绾仪为了得到他的引荐，在他身边一赖就是两百年，期间有意无意都在做讨他欢心的事。
六婆的话言犹在耳:“你想做的事情，只有他帮得了你，我只能送你上云天山，后面的事情看你的造化。不过，你一个花朵儿般的小姑娘，有眼睛的都会喜欢，更何况，他身边还未有魔后。”
而大魔王的话更是直接:“天痕待你很不一般，帮你坐上修罗山王位不难，但你得交个投名状来，下山之后，一剑穿心，和天痕断了情谊，我再去救他。此后，你修罗山和云天山，只有仇怨，没有恩情！”
此后，修罗山和云天山，只有仇怨，没有恩情。
——大魔王是忌讳他们走得太近。
可那剑已经穿心，这人却还在她眼前，与她说，要和她联姻。
若是大魔王听此话，不知作何感想。
凤天痕久久没有得到绾仪的回答，脸色渐渐转白，心口那道旧伤，似乎拼了命要挣扎出来的样子，麻痹感从心蔓延到了全身。
绾仪回过神，瞧他扶着胸口脸色不好，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你的伤又发作了？不是闭关了那么久了，怎么还发作得这么凶?”
凤天痕闭上眼睛，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大魔王给她的剑上下了凶咒，他又在闭关的紧要关头中得知她成亲的消息，不顾一切也要破关而出，那凶咒便留在了他体内，还未起出。
凤天痕强压着疼痛，道:“这伤不要紧，总是会好的。但我跟你说的话，你再想想。慕家世代忠于你这一脉，就算亲事不成，也未必会背叛于你。云天山和修罗山若是联合起来，便是大魔王也得有所顾忌，你是心里存了大志向的，这其中利弊，一定想得清楚。”
“你既知道大魔王会顾忌，就不应该如此提议。三山四海各领一地，若是你我联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止大魔王会顾忌，怕三山四海没人会不顾忌！”绾仪道。
凤天痕冷哼一声，道:“大魔王为何要与我交好，此种缘故你怕还是想不明白。我可以告诉你，别说集三山四海所有魔族之力，便是天族也不敢轻易说围剿我云天山！概因云天山是魔族中，最接近于九重天，也最接近于天命的地方。”
绾仪一愣:“什么天命?”
“九重天紫微垣有一方连接下界凡间的瀑布，这瀑布的另外一头是九重天秘境，九重天秘境可以预测天地生物的运势，洞悉其过去未来。而这方瀑布的上游，便是云天山上守护的魔泉……也就是说，只要魔泉枯竭，不用数百年，整个天地，都不会再有生命存活。”凤天痕自傲地一笑，若有一天云天山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险，恐怕天族还得派人来相救。
继承王位几千年，绾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关于云天山秘密说明。
院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和脚步声先后响起的，是神算子的声音:“四殿下——！”
绾仪瞧了一眼凤天痕，凤天痕会意，摁着胸口站起来。绾仪看他伤口还在作痛的模样，下意识靠近他想去扶他，手伸出去才想起来这只是他的投影，于是中途又收了回去。
凤天痕却朝她靠过来，弯着腰在她额头上一点，然后对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做出个“我还会来”的口型。身子一退，就如满天星一般散了开，化作无数亮点，然后湮灭消失。
绾仪呆住，她本来不知道凤天痕为何突然朝她低下头，但看见那狡黠的笑容，她才意识到他是在“吻”她的额头。
绾仪心下一恼，握紧拳头砸在桌子上。
门外的神算子被屋里发出的巨响吓了一跳，试探地喊道:“四、四殿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绾仪抱臂往门框上一靠，问道:“做什么?”
神算子见她神色不是很友好，脚步往后一倒，又往外头走去，边走边说:“我只是想来跟您说，您托我的事，我都办妥了……既然您这几天脾气不好，我先去找帝君喝两泡茶……”
